第八十六章
【夺门之变的参与人成分是很复杂的,而且不少人存在冒功现象,需要分辨。
前文我们提过的张辅二弟——张輗,他是冒功的,所以看他履历会很奇怪哈哈哈。
孙太后的那一大堆亲戚,也是冒功的。
“会昌侯孙继宗,因冒报迎驾功升官者俱有首,其子弟冒报者亦二十余人,具奏辞免。”
孙继宗自己也没参与,他的爵位晋升诏书没有提到夺门。
孙太后在夺门里面的主要作用还是给曹吉祥等人递敕书,其他的作用不大。】
朱元璋沉默片刻,评价一句:“这个管理……有点混乱。”
朱棣也沉默片刻,评价道:“玄武门之变,一定不是这样的。”
【杨善、王骥、陈汝言三人里,王世贞说陈汝言是冒功。
王骥有人考证觉得他也是冒功,他的表述是自己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公公亲自带着儿子厮杀,摔倒了,被都督刘昱扶起来。
这个刘昱明实录里不存在,名字相近的刘玉是冒功的。
如果是冒功,那王骥就是纯粹的我、王骥、新旧老板都给我打钱的人设。
如果不是,他应该和杨善一样,发挥着高级官员稳定夺门者,大家可以干,有人支持你,这种威望旗帜作用。
重点还是张軏、太监曹吉祥、石亨、徐有贞这四个人。】
“太监。”朱元璋横了朱棣一眼,“就是从你这里,遗毒无穷吧。”
朱棣:“……”
朱元璋也懒得说这儿子了,只点评道:“这曹吉祥,不会有好结果的。那堡宗复辟,肯定要邀买人心,曹吉祥这种投机取巧之人,若是再不能时时自省,低调做事,早晚要被杀鸡儆猴。”
然而这等投机取巧的太监,必是冲着功名利禄去的,只怕得志便猖狂,又如何会低调做人做事?故而朱元璋有此断言。
【张軏讲过了,掌京营。
太监曹吉祥,曾参加过第一次麓川之战,正统9年征兀良哈、以及镇压东南方向矿工起义。
是正四品太监,太监里最高阶。
掌京营,也不知道是正统9年和张軏搭上线的,还是京营时期搭上的。
由于于谦对军制的改革,太监在军队的作用大大降低,巡抚文臣获得了主要话语权。
景泰对宦官的不法事惩处严厉。
曹吉祥的诉求是很浅显、很直白的——我想重新拥有快活的日子。】
傅友德呵呵冷笑。
武将打仗,文臣话语权?
他开始觉得未来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了,至少现在,他打仗时,还是有很多话语权的。
朱元璋却开始沉思:“之前说宣府守将杨洪的儿子贪污,是土木堡诞生的谜因之一。这贪污,必是导致边防糜烂的重要因素之一。于谦增设巡抚文臣,也许不是为了争夺打仗的话语权,而是为了查贪污。”
对上这个,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他们知道,没有什么比查贪污与朱元璋绑定最深的了,可以说,一说起贪腐,老朱的灵魂就开始振颤了。
老朱前后这么一思量,自觉是看透了于谦的深意,便颇为赞赏地笑起来:
“查贪腐,何错之有?错只在,于谦这个兵部尚书,没有碰上咱这个知心人!若是咱来说,咱就让武将好好打他的仗,文臣好好查贪腐,任何敢伸手的文武,咱都把他给嘎了,看是他的脖子硬,还是咱的刀够利!”
【石亨就比较复杂了。
在土木堡之变的前置战役,大同阳和关之战里,宋晟的儿子宋瑛、朱荣的儿子朱冕战死,独石亨逃回京城,并被下狱。】
无论听几次,朱棣都感觉怒发冲冠。
此时此刻,他也想像嘉靖那样呐喊道:这都是朕的人才啊!这都是朕那知心人的后代啊!
【是于谦救了他,推举他戴罪立功,令总京营兵马。
石亨在北京保卫战里,担的起武将首功,与于谦配合默契,荣升武清伯。
乃至于实录出现了:“人心倚赖,系国家安危者,惟兵部尚书于谦、武清伯石亨而己”这样的夸赞之语。
如果说,于谦是景泰最先信任并笼络的文臣,放到武将里,石亨就是那个人。
和于谦从兵部侍郎提到兵部尚书这种升迁不同,石亨是从谷底被拉出来。直接从戴罪之人,一步登天,变为伯,又在登基后变为侯。
景泰很信任这种履历,我都再造你的人生了,你总得为我效死吧?
所以病了后,景泰选他为重要祭祀代行礼仪之人。本该是陈懋来的,陈懋之前就是代行礼吉祥物,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其他原因。(陈虽也被放置py了,但比王骥体面)】
朱元璋摇头:“若陈懋真是病了,那咱这孙儿的运气,是真的不行!”
【如上述所说,于谦的军队改革,增加了文臣话语权,石亨也不喜欢这种被牵制的感觉,他和曹吉祥在换皇帝后,“又恶文臣为巡抚,抑武臣不得肆,尽撤还。”
动机就是,不想要头顶再压着一座山。
他和曹吉祥脑子都不太ok,拿了权力就肆意妄为,没多久被堡宗卸磨杀驴,轻松处理了。】
“哼。”朱元璋冷笑一声,果然啊,他根本没有想错,不让文臣当巡抚,不就是为了自己肆无忌惮,欺男霸女,勒索钱财吗?
“石亨啊石亨,你和堡宗这两个烂泥地里的家伙凑到了一块,互相比烂,终究是比不过那更烂的堡宗啊。”
【最后是这个徐有贞,又一个有用垃圾。
徐有贞,原名徐珵,在土木堡之变后提议南迁,仅此一事,就称得上遗臭万年。
徐有贞因此长期得不到升迁,于谦比较红,他就找于谦的门路,于谦是举荐了,景泰不愿意,认为提议南迁之人都是心术不正。
徐有贞又不知道是皇帝看不上他,小人心态觉得于谦作梗。
后来陈循对他点出症结,你改个名字、换个马甲。
于是,徐珵变成了徐有贞,这招果然有用,廷臣再推举他干活,景泰认不得名字了,就把他派去治水。
别人治不好的黄河水患,他ok了,便以此功得到了封赏。】
大家本想狠狠喝骂这没有半分骨气,一心南迁,还只会耍小聪明的徐有贞。
但听到后来,喝骂声顿住,大家都沉默了。
此时内心只有一种想法: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你本来可以靠着水利留名青史,如今,却只留着一心南迁的臭名!
朱元璋又疑道:“后人真的会记得他治水吗?”
朱棣:“……感觉应该没有吧。会提到他,也只会是在这等事情中一笔带过吧。”
【徐有贞的水患方案当然有局限性啦,他没有认识到黄河分流的危害,只是单纯的保住河槽,最后就是泥沙不断堆积,变成地上河。
和明末潘季驯大神,提出的天才想法——束水攻沙不可同日而语。后者一直被借鉴吸收,并融入我们现在小浪底调水调沙工程,让暴躁辣妈河变得温柔可亲。
但是,徐有贞牛逼的地方是,他做了水箱放水实验啊!!!比欧美那帮流体力学科学家早了整整四百年。
垃圾放错位置了,就应该让他专门去研究科学,而不是参合政治,放大他蛇蝎的心肠。】
大家一听,立刻抛弃了早已被抛弃的徐有贞,开始念念有词“束水攻沙”。
蹇义才思敏捷,迅速答话:“陛下,福泽已明确指出,黄河分流有害。这束水,必是指收束黄河水道,合而为一。攻沙若是对应的地上河一说,想来是攻克泥沙之意,臣却有些不明白,束水如何攻沙。”
朱橚却抢答:“如何明白,这徐有贞不是告诉我们了吗?就做那水箱放水实验!把混有泥沙的水箱里的水放出来,看看这放出来的水,是什么水,有多少沙,做一做不就全懂了?”
朱元璋拍手:“对呀!原来如此,实验就是和咱们给官要试一试,他们做事情前也拿个小的试一试。”
朱权:“这个实验还有专门的称呼,叫流体力学呢,想来水流的走势也有具体的物理学知识。”
朱元璋管理朝堂那是说一不二,此时却如同懵懂孩童,说话间还挺谦虚谨慎的:“哦……流体……若是能黄河清,倒也是个好的,不比量子力学差呢。力学都是好的。”
【题外话一下。
于谦和景泰的关系,确实可以说是君臣相得,但相得不代表连体婴儿,不代表完全信任和完全一致哈,景泰也在节制和防备着于谦的权力。
一部两尚书这种从未有过的怪像,只在吏部与兵部。于谦掌印,另一个尚书仪铭是景泰王府旧人,是在景泰3年5月前任命的,和于谦在太子问题上不是很赞成易储有点关系。
仪铭景泰五年死掉了,于是景泰六年任命了石璞。
景泰元年,天子三孤的少保是文臣第一位,但后面因为收买文臣,景泰二年,内阁大臣陈循、高榖就已经同为少保,三年初,胡濙、王直为少傅,越过了于谦。】
朱元璋:“!”
朱元璋神色一下变得谨慎了,他小心翼翼问:“那……给了多少俸禄啊?”
看着他的模样,一下子,大家都开始反思了。
我们大明,真有这么穷吗?
至于让爹你一听见多了几个少保、尚书,就一副家里坚持不下去,马上就要破产的样子?
朱元璋却道:“你们懂什么!这也加一点,那也加一点,现在是五个,未来,焉知没有十个,十五个?天子三孤这从一品的俸禄有多少,你们心里没点数吗?可是年俸880担!”
朱樉撇撇嘴:“给不给钱,他们都占了24万亩地。这24万亩地,不比你发的这年俸多得多?”
老朱啊呀一声狂怒道:“肯定就是因为他们占了这24万亩地,才敢天天在朝堂上和咱唱对台!”
杨士奇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吼出声来:
“只有一个徐阶啊!其他人都没有啊!”
大家已经习惯了,杨士奇总是这么勇,看来,也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再下一步,就该和老朱对吼了吧。
【而且,景泰朝的内阁权力侵占六部职责,曾被数人提起,比方说前面那个复储小人物——章纶。
于谦也十分警惕内阁权力的扩大,当时,已经有人在公开呼吁扩大内阁职责,但被于谦以“臣等但知遵祖宪、重君命,其他非所敢从”驳回。这时是景泰4年5月。
但是到了景泰5年,殿试读卷官的班次里,内阁就已经位列于谦等尚书之前了(在景泰2年还是之后)。
内阁权力的不断扩大可见一斑。
明史的“救时宰相”评价,重点也在那个救时,军管状态兵部当然最大,但后面就和平了,景泰朝武治比较普通,于谦想打出去被景泰摁住了。
因此,吏部尚书王直才是天官,内阁陈循他们才是民生决策者。
内阁里面,一个陈循,是隐隐的内阁首辅,一个王文是个内斗小能手,和谁都要斗。
王文是景泰3年10月以左都御史进吏部尚书(虚职),再入内阁,是内阁出现以来,第一位如此品阶的高级文官,从此以后,内阁的地位与官职终于开始逐渐贴近了。
看得出,内阁壮大和立太子事件有重要联系。
陈循、王文的存在就是景泰后面学会的帝王心术了,借内阁制衡六部,借陈循掌控内阁,借王文制衡内阁。
人都是在不断学习进步的,景泰5年左右,他应该能完全掌握朝堂,不再是一开始那个和王骥直肠子的新手小白了。】
朱元璋和朱棣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了这水底下的暗涌。
朱棣头疼道:“这内阁制度,如果侵占了六部的空间的话,就证明,他们的权利是重叠的。权利一旦重叠,权属就不分明,如果一件事情,两方都能做,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两方都不会去做。”
朱元璋沉吟道:“后代会有人去改的。既然后边内阁如此强劲,肯定会有人将权利,从六部手中夺走了,重新梳理过六部职责,最后集中在首辅里。”
他顿了顿:“但感觉,这么个发展下去,这个首辅和宰相还是不太一样啊,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不过,这种不团结的内阁政治生态,平常很不错,关键时刻,有点不够果决、迅速。
我们先从时间线来看吧。底本是《复辟录》和《天顺日志》。】
朱元璋与朱棣已经意识到了,属于景泰的时间,已经到了尾声了。
他们微微一叹。
如今,也有些不忍看这个还远不够成熟的孙子,就这样走向人生的落幕。
【1月11日
群臣(石亨、张靰、于谦、王文、胡濙、杨善、徐有贞等)第一次上书求立太子。
“伏望皇上早[择]元良,正位东宫,以镇人心。”
择,皇上你选谁都可以啦。不是一定要朱见深。
景泰:我偶染病,准备正月17早朝的,不想择。】
朱棡摇头说:“太过犟脾气了!不妨先过继一个小的,但暂时不立为东宫,多少给自己争取些时间。”
朱元璋:“很难说啊!若是景泰身体还好,一切都好,景泰身体不行,这一切,都难以奏效。别的不说,等他死了,情况不就和当时景泰登基时候一模一样了?孙太后还在,孩子又小,旁边又有成年的堡宗在,连景泰的登基的诏书上的理由,大臣们都不用改了!最后,苦的也只是这个可怜的小孩而已。”
【1月12日晚
朱祁钰病了14日了。
曹吉祥——内宫病情探测者,京营支配者,和张軏——京营支配者x2,密谋决定要搞夺门。他们递了小纸条给南宫的堡宗——名分担当。
敲重点!堡宗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什么不知情!
1月14日,白天
石亨——武力担当,病情探测者x2,京营支配者x3,也蠢蠢欲动。注意,他此时没有和曹吉祥等搭上线,单核输出。
群臣第二次上书:“伏乞早[选]元良为皇太子。”
还是让你随便哪个都好。
商量完了,石亨想去堵陈循,“少停慢慢说话”,他是想拉陈循一起干啦……奈何陈循走位风骚,没堵上。
而一个素来结交曹吉祥的鸿胪主簿万祺察言观色,来堵石亨了。
于是乎,两条单线程合并了。
石亨转头去找太常寺卿许彬——路线担当,平常游荡在必经之路东华门附近。
石亨本想借许彬聪明智商使,许彬说我不行,你找徐有贞。
徐有贞——智力担当入团了。】
朱棣无语道:“聪明人做事那么墨迹,这群小人,看对眼的速度到时快得很,一个眼神,便让他们臭味相投,甜甜蜜蜜了。”
【1月14日晚
第一次团体集结。
徐有贞指出,1、陈循不可信,别联系了。2、一定要堡宗确认才能搞。
让曹吉祥给孙太后——名分担当,递话,写下敕书,授权石亨等人拥兵入大内。
夺门之变前,恰巧传来蒙古进攻的战报,目标北京,给了曹吉祥、张軏调动京营的借口。】
朱元璋话里不无讽刺:“这孙太后,对自己那一支,也算是殚精竭虑了。堡宗夺门成功,敕书是真,儿子上位;堡宗夺门失败,敕书是假,孙子上位。反正她是写敕书的人,亲戚又没有掺合其中,真假由她说。”
【1月16日白天
群臣第三次上书。
这次改成明确的要求立朱见深。
包括于谦、王文、夺门团体等一系列官员,大家集体署名,放在了办公室里,准备第二天送上去。
1月16日下午
徐有贞去找石亨,第二次密谋。
张軏告诉了徐有贞,堡宗同意了计划,现在徐有贞要给石亨信心。于是他看看天象,找点理论基础。
这帮阴谋家,认为拥立朱见深,就像钱放在支付宝余额里,而拥立朱祁镇,那是买美股,玩的就是心跳。
而石亨,掌握者宫门的钥匙。
还有个后来堡宗的鹰犬门达——保密担当,景泰7年,当了锦衣卫指挥指挥佥事,也参与了夺门之变。
大概是看景泰病了好久,心生邪念,在锦衣卫里遮蔽了景泰的耳目,才使得大家会面数次,都没暴露。】
朱元璋:“看来这要立朱见深之事,反而促使了他们的夺门决心。”
朱樉也哔哔两句:“如果景泰先立了朱见深,也许堡宗只能监国了。”
朱棣:“景泰有七年,朱见深此时应该也有岁了,堡宗自己上位也就岁,以堡宗的旧例,这皇位还是坐得住的。”
朱元璋想:“如此,这堡宗倒是夺了他儿子的皇位。”
朱棣:“这朱见深是庶长子,如果堡宗当了皇帝,按礼法,是可以传给嫡长子,不用给他……”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朱见深后来还是当了皇帝。
【1月16日晚
趁着暮色,大家进入了长安门。皇城各门守备实在松弛,实录载:“诸人往来径行,全无忌惮,有带货物入内买卖者”。
景泰是真的没有一丝丝防备。
后面就是什么扔钥匙啦,什么撞堡宗门啦,什么堡宗高喊我是太上皇啦。
私以为,京营都被控了、城门钥匙都被拿了,景泰基本就是我是琴酒,身边全是卧底——
另外,强调一下,明宣宗时,提到过兵部职责:是军官选任、核实军伍,马政、开设卫所等问题,处理的是日常管理事务,绝对、绝对没有调兵权,也没有决策。
于谦上位后,才拥有了部分征伐决策权(不完备,从王骥、边防布置、于谦想北伐等事件都能看得出)。
所以说,曹吉祥他们调兵本来就不用经过于谦,于谦才不知道的。
另外,当时的太监和武将,也很喜欢蓄养家奴,他们自己也有私人武装力量。
1月17日
大家一觉醒来,天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