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湖泊,萤火虫。
如果忽略满地尸体的话,的确是一个适合告白的好地方,不过鉴于某人的变态属性,这点破坏因素或许可以忽略不计。
乐归看着明显有一瞬停滞的帝江,眼神愈发真诚:“我喜欢你呀尊上,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了。”
【颤抖吧感情空白的小说角色!在我的真诚告白下痛哭流涕吧!】
帝江的神情愈发微妙。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帝江斟酌开口:“有时候真的挺想把你的脑壳敲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研究一下。”
他活了上万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觉得跟他说句喜欢就可以活命的、蠢得别具一格的蠢货。
“……尊上,所以你是知道无忧宫有内鬼,故意装受伤来引出他们?”乐归极限转移话题。
帝江抬脚往外走:“不行?”
“行,怎么会不行呢,尊上你想做什么都行,”乐归及时拍个马屁,赶紧跟上,“幸亏尊上聪慧,知道将计就计才能永绝后患。当然了,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我的功劳,能及时分辨出腰腰的阴谋,在她把噬骨毒拿过来时能一眼看出其中不对,继而毫不犹豫将其掩埋,才能保证尊上的计划不被破坏。”
帝江扫了她一眼:“是吗?本尊还以为你蠢到根本没分清敌友,只是没那个胆量给本尊下药而已。”
【那你可真是……猜对了。】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不过也没有全猜对。乐归想到自己之所以没下药,是因为认出盒子上的绳结系法,跟自己当初买的那套红裙的外包装系法相同,她一眼就认出是同一个人所出。
鉴于那个王八蛋坑了她几乎所有的积蓄,却卖给她一件批发货,她第一反应就是退货,但又不想辜负朋友的一片好心,所以想着先假装对帝江用药,过几天再偷偷退货,再把退货的钱还给腰腰……她刚才在尸体堆里看到那个奸商了,所以奸商和腰腰本来就是一伙的。
一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辜负的人,乐归伤心又惆怅。
“尊上,我以后再也不交朋友了。”她吸了一下鼻子,委委屈屈。
帝江不理她。
“我本来就不够聪明,还菜,每次交朋友都被人当枪使……也不是每次,我以前就没有过这种经历,还是来了无忧宫之后,不是被使唤多干活,就是被骗来骗去,我觉得自己已经留着心眼了,结果这次还是上当。”
“太苦了,我怎么这么苦。”
【有家不能回,打工还要被人骗,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
低云峰的夜晚充斥着凉意,黑暗中隐约有什么大型魔怪一闪而过,时不时响起尖啸和哀鸣,乐归跟在帝江身后,第一次暴露在夜色下、却对夜色没有生出恐惧。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看着许多人在眼前死去,乐归昏昏沉沉的,像一个发条拧太紧崩掉的玩具,不过脑子地跟帝江絮絮叨叨。
帝江想无视她那些车轱辘的弱者发言,也想直接把人弄死拉倒,但他还没见过有人连诉苦都能诉得起承转折奇奇怪怪,像是没有规律可言的乐谱,上一瞬悲天悲地地说什么背叛和痛苦,下一瞬又开始抱怨低云峰不仅没有五险一金,连最基本的员工食堂和员工宿舍都没给过她,待遇比敝犴台还差。
对于她嘴里时不时冒出的新词,帝江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也懒得去问她都是什么意思,只是走到苍穹宫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
“干嘛?”乐归也跟着停下,忍不住打个哈欠。
帝江:“谁让你跟来的?”
乐归的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停下,无言许久后含蓄表示:“湖边一堆尸体。”
帝江不语,再次把‘那又如何’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想留在苍穹宫侍奉您。”乐归又一次用上了敬语。
帝江眯起长眸,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拒绝:“苍穹宫里从来不需要人侍奉。”
【装什么,每天叫来八百个人吹吹打打的不是你吗?】
“可是弟子想侍奉您,求您给一个机会吧!”乐归说着,一滴泪顺利掉了下来。
【多么完美的一颗泪,多么完美的一个可人儿,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会为我动容为我心软为我哐哐撞大墙。】
“……你不照镜子?”帝江突然问。
乐归一愣,对上他视线的刹那,有点怀疑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不可能,我绝对没说出口!】
【……那他现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嘲讽我故作伤心的样子很丑?妈的你难道就长得好看……算了,确实挺好看的。】
乐归撇了撇嘴:“尊上,您就留下我吧,我很安静的。”
“不要。”帝江还是拒绝。
乐归睁圆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本尊这里没有五险一金。”
乐归:“……”
“也没有员工宿舍和员工食堂。”
乐归:“……”
“待遇比敝犴台还差。”帝江不紧不慢地说出结束语。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词是什么意思,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不杀她,不代表就要接受这些乱七八糟的评价。
乐归嘴唇动了动,和他对视良久后突然心生感慨:【还真是一个小气又英俊的男人呢。】
“……那、那要不我回敝犴台?”她小心翼翼提出。
【先回敝犴台,过段时间再想办法离开魔界,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帝江扫了她一眼,直接进了苍穹宫。
“……所以让我回去吗?”乐归鼓起勇气。
无人应答。
嗯,是不让回的意思。乐归叹了声气,又赶紧道:“要是不让回去,那我今晚可就在苍穹宫住下了啊!”
还是无人应答。
是的,是答应的意思。乐归当即乐颠颠地进殿,结果一进门就踩到绿色史莱姆,她心下一咯噔,没等去捂史莱姆的嘴就张大了:“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啊~”
乐归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小心翼翼提着裙子往前走,经过先知镜时,沉寂的镜子里突然映出一朵食人花,扭曲地对她扇着花瓣:“合欢宗小畜生,真是好久不见啊。”
“你的花还会换啊?”乐归惊奇。
食人花一愣,两片叶子顿时傲娇地叉腰:“那是自然。”
“哇,好厉害。”乐归拍手。
食人花得意的笑了笑,突然又觉得不对,于是瞬间膨胀三倍大,几乎要从镜子里挤出来:“你耍我?!”
“……夸你也不行?”乐归无语。
食人花怒了:“不行!我跟你这个小畜生不共戴天!”
“我有名字,你能别一句一个小畜生吗?这么没礼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乐归说到后面,突然想起帝江总是这么叫橘子,顿时心虚地咳了一声,“没事你也学学尊上,人家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多好看多优雅,你看看你,一点气度都没有。”
“我杀了你!”食人花气到周身散发蓝光。
乐归已经困得不行了,揉了揉眼睛道:“啊,那你尽快。”
食人花:“……”
“不杀啊?”乐归提起裙子在角落里找了个空地,“那我就先睡了哦。”
食人花:“……”故意的吧,她是故意的吧!她知道我不是武力型法器,所以故意挑衅我吧!
先知镜也算是上古神器了,这么多年除了帝江以外,还没有人敢这么轻视它,当即对着她又跳又骂,乐归哈欠连连,好不容易等到史莱姆睡着了,这个货又开始大呼小叫,她一气之下坐了起来。
“废话这么多,是想挨揍吗?”她阴森森地问。
先知镜一秒闭嘴。
乐归警告地看它一眼,重新倒在地上。
这一天经历了被朋友背叛、被朋友下毒、被帝江发现自己摸他乃子的事,还看到了那么多人在眼前死去,乐归以为自己会做噩梦,结果几乎是倒头就睡,且睡得又香又沉,翻身都懒得翻,只是睡到后半夜时,她突然开始咳醒了。
“咳咳咳呕……”乐归下意识捂住嘴,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便看到掌心一点血丝。
血……
她睁圆了眼睛,瞳孔轻颤,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就开始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就是空气太干燥,嗓子不舒服而已。”
“低云峰的空气可不干燥,”先知镜充满恶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你的缠心蛊开始发作了,咳血只是个开始,之后便是手脚冰凉、呼吸作痛,心口沉闷,再之后你会清楚地感觉到心脏被一根根丝线缠绕勒紧,直到整颗心勒碎才能慢慢死掉。”
明明是夏天,乐归却莫名觉得发冷,盯着手心的血看了许久后,突然朝先知镜走去。
“做交易吗?”先知镜蛊惑,“我教你解毒,让你活下来,只需你死后把魂魄给我……”
话没说完,乐归就把血抹在了镜子上,镜子里的食人花跳了一下。
“再废话,就真的打你。”乐归面无表情。
先知镜:“……”
耳边总算清净了,乐归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重新回到窗角睡觉。看着她淡定的样子,先知镜不死心:“你就不怕死?”
“怕,”乐归翻个身,“别耽误我睡觉。”
先知镜:“……”
乐归很快又睡着了,本以为不咳嗽了就能睡个安稳觉,结果刚睡下不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夫君!你害得奴家好苦啊!”
乐归一个激灵坐起来,睁开眼就看到殿外站着一个画着脸谱的女子正在唱戏,下一瞬唢呐京胡月琴齐奏,旁边的乐曲和杂耍也玩了起来。
在遥远的湖边听噪音,和身处噪音之中完全是不同的感觉,乐归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一扭头果然看到帝江闲闲靠在王座上,正百无聊赖地隔着满大殿乱七八糟的东西欣赏……艺术?
乐归略微清醒一些,走到王座前行了一个礼,看着他没骨头一样舒服的姿势,心里突然冒出一句:【看不惯他这么快乐,反正要死了,不如临死之前干票大的……冲上去强了他怎么样?】
帝江眼眸微动,总算给了她一个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