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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三十四章 听狂

    黄泉镜残留的幻境里,嚎哭的修士和飞溅的人血,撼山动岳的琴音,卷得屋梁倾塌,杀得众生哀嚎,徐徐同旧日逃出北海封妖大阵时的那段韵律重合殷琊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眼前聚了聚焦点,四下看看,竟已回到进入玲珑京废墟前的那处寄放肉身的山洞里。

    “神识有所损伤,速调而息之。”

    殷琊转头,看见南颜正枕在嵇炀膝头睡得香甜,想来是神识受到冲撞需要休息。

    “我们最后是?”

    嵇炀见他似要询问,好似不愿吵醒南颜,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殷琊翻了个白眼,腹诽不已。

    修士需要什么睡眠,都是惯的。

    饶是如此,殷琊也不得不转为神识传音,一边把尾巴从南颜怀里扯出来,听嵇炀徐徐讲罢昨夜发生的事,心中略有疑惑?

    “黄泉镜需要所有参与血案的人演完这出戏才能破解,而那那个琴师最后至少在玲珑京屠杀万人,你哪里找来一万人参与其中?”

    “这倒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因为黄泉镜灵力在此地已不断施展幻境,又无主人将之取回,以至于其中灵力耗尽。昨夜那些村民也似有黄泉镜刻意保护,并未损伤,而是放回了附近的村落中,我想,今日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说到这儿,嵇炀抚了抚南颜的发顶,道,“那琴师,应是她母亲嘱她去寻的舅舅。”

    殷琊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道:“所以呢?”

    “鲸舟上时,我与辰洲修士闲谈,有人说,那一年玲珑京的血案后,凶手被道生天带去正法殿审判,本该是定下死罪,后来似乎有人求情,改为流放寅洲北海,镇守在那里的封妖大阵,永不得出。”嵇炀目光宁静地看向殷琊,道,“你幼弱时,应从南颐镇守之下逃出过吧。”

    殷琊不再说话,嵇炀又接着轻声问道:“你应该想到了,既同阿颜有约,她襄助你救出族人时,必是逼她同她舅舅对立。”

    嵇炀说话时,似有一种洞彻人心的异力,三言两语,让人一丝底牌都不留。

    殷琊沉默半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皱眉看着他:“嵇炀,你到底是谁?只是道生天的弃徒吗?”

    空气微微凝滞,忽然,他们寄身之地外,传来一修士飞遁之声,同时,嵇炀拂袖笼下一方结界,遮挡三人气息。

    只听呼啸声至附近,结丹期的波动传出,似有人悬停于废墟前。

    “.

    此地盘桓多年的异力已破,竟有人弹奏出静夜谣?罢了,速速回报龙主。"

    那修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消失在几十里外。

    “当年玲珑京血案闹得很大,辰洲怕是要来人了。"

    殷琊把南颜摇醒,趁那修士离开,连忙进入废墟寻找离开辰洲的路。

    直至五日过后,辰洲去往卯洲的海岸边,等待的修士纷纷站起,震惊地看着天边涌现的两三百余龙都来的修士。

    这些人好似刚从战场上下来,不知为何没有回转龙都,而是直奔此地而来。行至附近,飞来一人询问情况。

    “有修士盗走了埋在附近的至宝,你们近来是否见过可疑之人靠近东岸的废墟?”

    “可疑的…

    …倒是有三个人,二男一女,女修还是个佛修,似乎急着渡海,妄图取道废墟。”

    “是何模样?”

    “骨龄都不大,样貌均是极俊俏的,看着都不是寻常修士。尤其是那女佛修,清艳出尘,最是好认。”

    探查消息的修士又询问了数人,飞回到那群龙都修士中央,对着中央龙狮战车上的帝子垂首道:“盗走黄泉镜之人似已前往卯洲,龙都之中素来对帝子嗜杀之事颇有微词,龙主此会命帝子追回黄泉镜,乃是为帝子前程谋算,还请慎而待之。”

    辰洲的帝子,当年重伤后被血凰钗器灵一路从凡洲叼去辰洲的穆战霆,长长叹出一口气,不情不愿道:“龙都那些个酸精就知道编排我,成日里出口成章,说的好像我很喜欢杀人一样。”

    旁边随行的修士一脸冷汗,难道不是?穆战霆今年初才刚刚结丹,就在辰巳战场结丹期屠魔榜杀到了第一位,吓得巳洲魔修见到他的大旗就望风而逃。

    “你们没有一个对我知己知彼的,要是我妹妹在。”穆战霆叹道,“我现在就已经是个诗人了。"

    三百帝都修士尽皆沉默,那一年龙主正在理事,骤见血凰衔来穆战霆,自己昔日定亲之物被退回,当场暴怒得震塌一座殿,但却不知为何,对为何来此一无所知的穆战霆倾尽全力栽培,甚至有意收他为亲传弟子。

    于是辰洲有人传说,以当年那位主儿的风流,穆战霆极有可能是龙主的私生子。

    他们也没办法,纵然这些年被穆战霆荼毒得看见人说成语就想吐,也只能惯着哄着。

    “帝子。”修士随从轻咳了一声,道,“帝子喜欢作诗,待回龙都我等自会寻儒道修士与帝子探讨,现下还是以正事为上,此处有那三个嫌疑之人的图像,帝子请看。”

    穆战霆本来靠在战车里百无聊赖,看见随从放出玉简里的图像,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坐直,抢过来细看。

    “这怎会是他?!”

    随从连忙道:“帝子认识他们?”

    “除了中间这个女修,这两个这是我兄弟呀!他们竟然来了上洲!”穆战霆又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大笑出声,“他们还活着!”

    随从也是一喜,道:“帝子不是还有一个义妹吗?莫非是这中间的女修?”

    穆战霆对着中间的女修横看竖看,断然道:“不可能,我妹妹长得和个大猪蹄子一样的,这姑娘可能是路过搭伴的吧。”

    说着,他又开怀起来,撑着战车边翻出,周身泛出燃痕,竟直接脱离队伍朝卯洲追去。

    “帝子!帝子!"

    众龙都修士面面相觑,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卯洲在十二洲中领土最小,前后不过七八百里,南颜三人来了半日,沿途见的最多的,竟都是些安宁度日的凡人。

    “阿颜可要去愁山梵海一叩佛修圣地?”

    “按道理说应该是要去的,可…”南颜回头看着殷琊白着一张脸的模样,道,“二哥,你要实在难受,变回本体吧。”

    “你想得美。”

    殷琊的确难受,卯洲是修界佛土,寸寸有梵音,而佛道克制妖魔,他在南颜身边是待惯了,但对卯洲却是消受不得,只觉得踏上这片土地,脑子里便仿佛有个老和尚在没完没了地敲木鱼念经。

    南颜想殷琊当真是个精致娇气的狐,坐船晕船,入夜晕鬼,到了佛修的地盘上,走个路还晕,唯恐他一命呜狐,纠结了许久,道:筑基期的修为怕是抵不住卯洲的梵圣地气,你索性找个地方冲击结丹,结丹之后灵气稳固,自不必怕地气浸染。”

    结丹比筑基要复杂些,炼气时灵气如雾,筑基时雾化为水,结丹后水凝为丹,结丹之后,修士才算真正踏入修道第二步。

    殷琊此次结丹,少不得要耽误三五日。

    “你们不用管我,吃苦和尚不是想你去愁山梵海吗?”

    “愁山梵海距此地足有五百里,来去耗时,就在这附近盘桓就好,少苍呢?”

    “我倒是有个想去之处。”嵇炀看了看周围山川景色,道,“当世有两大名琴,其一由南颐所有,名曰‘听狂’;而另一把原先由道生天持有,名曰‘病酒’。南颐屠城一案后,世上恐怕再不能听得双琴绝响,道生天遂将病酒琴转赠愁山梵海,卯洲的大师们无人可奏响,便把它安置于一处胜地,任人参赏。”

    此时,旁边路过的背着锄头的农夫听见他们的对话,向他们行了个礼,道:“三位仙师,你们说的那地方叫磐音寺,年年倒是有修士前去聆听圣音,不过门槛可不低。”

    “哦?听说卯洲对修士无禁,这地方例外吗?”

    农夫憨笑道:“仙师从外地来,想必也听说过,那圣琴是道生天宗主的旧物,每年此时都会自奏大道仙音,这对修士晋升境界极有好处,今年已经有一位未洲的帝子大人在磐音寺圣琴前参悟,说是要独占半年,还带了不少人把守,你们若去,可能会碰一鼻子灰。”

    嵇炀问道:磐音寺的看守修为如何?”

    “足有结丹吧。”

    “那帝子呢?”

    “诸洲的帝子今年都已结丹了,个个年少气盛凶得很,这位未洲的帝子好像十年前就有结丹了,不敢惹哩。”

    “多谢提醒。”

    南颜把蔫答答的殷琊拖到一侧的树下,对嵇炀道:“你突然要去看这琴,是为了什么?”

    “我在路上想了许久,北海封妖大阵何其重要,我们恐怕不能轻易靠近,你想见你舅舅,贸然前往几乎不可能。如果能在卯洲取得病酒,于北海外围奏响静夜谣,我想,也许能不起冲突将南颐引出来。”

    这倒是个妙策,但麻烦的是,磐音寺不可能放任他们把如此重要的圣琴借走。

    南颜捻了会儿佛珠,道:我是真字辈的弟子,应该能进磐音寺,只是前有磐音寺僧人,后有那未洲的帝子看着,你们觉得我有没有希望对他们晓之以理?”

    殷琊有气无力道:“卯洲的和尚素来好说话,前几年辰洲的帝子被杀后,各洲的帝子都有修士严密守护,除非你去以之。可我先说好,未洲的修士可是剑修,剑修你明白吧,那就是不出家的和尚,剑才是老婆的那种。”

    南颜道:“反正你都要结丹,在这里磨时间,我们就去磐音寺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去了北海,我就在封妖大阵外大喊三天舅舅。”

    宋逐从未洲千里迢迢来磐音寺已有十日,每日聆听寺中琴音洗涤心魂,剑意已锋锐许多。

    作为未洲剑雄的关门弟子,他的修道年龄是诸洲帝子中年岁最大的,如果在即来的山海禁决中,他不能一举夺得帝君位,便要从帝子的位置上退位。

    宋逐聆听着香案上圣琴琴音,看着横陈在眼前的剑,爱惜地擦拭着,擦至剑尾时,银亮的剑面倏然倒映出他身后门外,磐音寺的方丈正接待着一个白衣的佛女。@剑面映出佛女的面容,这一望去,宋逐就有些移不开眼。

    佛女正在同方丈说话,神态谦卑宁静,抬眸时双瞳水墨盈盈,眉目分明灼灼如炽月桃花,却偏生压在一袭清圣佛裟里。

    禁欲而华美。

    宋逐不禁想起当年,他师尊未洲剑雄孟霄楼,半辈子清清白白一心向道,却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拉着一个女人私奔那个女人后来还把他哄骗回了未洲。

    他虽尊敬师尊,却也一直对师尊私奔的旧事颇有微词,直到今日只见那佛女同方丈说完话,接了方丈赠与的一卷佛经,随后向他所在的这间佛堂走来。

    “贫尼真圆,自外洲云游而来,不知帝子可允贫尼一叩圣琴?”

    宋逐握着剑的手开始抖。@卧槽她来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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