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逐一天之内接受的讯息太多,一时间有点消化不过来,一会儿是病酒琴里见到了寅洲那位尊主,一会儿又听说尊主在凡洲被杀了,听龙主神念的意思,还要召集不少人共议此事。
他可是只听说过,南芳主只是二十余年前闭关了而已,为什么龙主一听她的死讯就相信了?
这会儿,刚刚在幻境中被迫演了一回南颐的磐音寺方丈获得自由,调息片刻,看着嵇炀的目光虽不见怒色,却也有三分忌惮。
“敝寺素来与外界无争,施主今日揭出之事,恐非敝寺所能接触。”
嵇炀道:“我自凡洲来,乃是为查证南芳主被杀一事的真凶,今日病酒所示幻象虽有疑点,可惜此琴前主行事缜密,无法获知更多个中细节。这便原物奉还,请方丈见谅。”
他将病酒奉至方丈面前,可方丈神色变幻了一会儿,却是没有接。
@“这”
事关寅洲之主被杀,这等滔天大事,小小磐音寺怎能管的了,昔日引以为傲的病酒琴,此刻却是一件烫手的山芋。
最难受的是,他还不能斥责这个惹祸之人毕竟,连辰洲的龙主都开口说三个月后要见到他。
一旁的南颜多少看出方丈心思,出声垫了个台阶:“方丈不必发愁,若方丈愿信,晚辈愿代方丈作为监督,将病酒暂时借他,与他一同调查此事。期满之后,自会将病酒奉还。”
病酒当年寄放在磐音寺,就是为它寻新主,若是有人能弹动它,尽可将其带走。
此刻南颜站在卯洲的立场上提出要为寺中监督嵇炀的行为,方丈多少保全了颜面,道:“事关重大,卯洲与寅洲一衣带水,自当协助。真圆,你为嫡传弟子,此事便交你,愿风波早平。”
南颜瞥了一眼嵇炀,后者对她笑了笑,她心里翻江倒海。
嵇炀有点狠,其实他们都知道,磐音寺不可能因为一个外来的修士能弹得动病酒就随随便便让他们带走.
所以嵇炀直接把事情弄大,大到磐音寺和未洲的帝子都惹不起这个麻烦,最后磐音寺反而会迫不及待让他们把琴带走。
有时候,这人的想法不能用常理测度。
南颜勉强跟上嵇炀的思路,送走方丈后,正想回头去找穆战霆,却不见了他的人,只有一侧的宋逐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帝子有事?”
宋逐先是拧眉,随即道:“我师尊如今在未洲葬剑窟闭关,神念虽自发,却未必知晓个中详情。”
果然是个心思细腻的帝子,和大哥那种的完全不一样。
南颜现在还认为宋逐是个不好哄骗之辈,当下小心翼翼道:“所以?”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将今日种种面禀师尊。”宋逐心里苦楚,毕竟刚想和真圆师太进一步接触,就发生如此大事,现在没办法只能暂时分开。“三个月后,辰洲一会,我会寻你。”
“找我是…?”
“喝茶。”
宋逐说完,转身离开,离开前,最后还深深地看了一眼嵇炀.
他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一侧的南颜毛骨悚然他莫非已经看穿了我和少苍一唱一和,故而有此一说。
嵇炀缓步上前,微微倾身问道:“阿颜何以目光灼灼于他?”
南颜:“此人心机智慧,恐怕远胜你我。”
嵇炀:“
何以见得?”
南颜:“在他面前,我所思所想,似乎皆被看穿,若大哥成了帝子,此人有这般智慧,必是劲敌。”
嵇炀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宋逐,他当年参与帝子竞逐时,宋逐就已经在了,同他算是同辈人。
至于宋逐的心性嵇炀看着南颜谨慎的神情,决定暂时不告知她。
“话说回来,大哥呢?”
南颜见到穆战霆本来是很欢喜的,只是万万没想到,穆战霆见了他,没说两句话一口一个贼尼,气过之后,觉得还是要将事情说清,散开神识四下探寻,终于在一侧墙边察觉了穆战霆的气息。
二人故意掩息靠近,却见穆战霆不知道哪儿找了一篮子佛香,一把一把地烧着,口中念念有词。
“南颜她娘,看见你今天显灵我也不好受,这么些年我身在辰洲心在凡,偶尔派人打听南颜的行踪,还特地画了张图让他们照着找”说着,穆战霆找出一张他亲手绘制的千里寻妹图,画上女孩体态雄壮,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脚丫被画成了猪蹄的模样。
南颜:“”
南颜:“少苍,把黄泉镜给我。”
黄泉镜每日只能使用一次,今日已用过了,再用只能当作普通镜子。
嵇炀对穆战霆的思路也是不太能理解,依言把黄泉镜给了南颜,后者接过之后揽镜自照,模糊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殊美如幻梦的面容,她面无表情地道“他是不是忘记了,人是会长大的?”画成这么个鬼样子,能找到个鬼。
嵇炀笑而不语,南颜就很气,一把揪起穆战霆道:“别烧了,你就不能看看我是谁?”
穆战霆道:“你是贼尼。”
南贼尼暴躁道:“我是你大爷!”
穆战霆:“你怎么还舌灿莲花呢?”
嵇炀怀念地看着他们礼貌性互撕,就在穆战霆心头疑惑觉得眼前这场面有点耳熟时,他方出声解释。
“她时常说,你当年同她比抄字,她比你写得好,你比她抄得快,一笔永字从来都是写作七画,不知如今的字可练好了?"
穆战霆如梦初醒,怔怔看着南颜,半晌,他道:“你是南颜?你是不是夺”
南颜:“没有夺舍,我连脚底板的红胎记都没挪位置,要不要踢你一脚你看看?”
为什么除了少苍,每个人都要问她同一个问题?
穆战霆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真是南颜?”
南颜幽幽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是通过勤奋修炼把肉炼化掉的吗。”
穆战霆:“你怎么可能戒得了饭,那卤猪蹄、那红烧肉、那酱蹄膀,你都忘记了?”
南颜清心寡欲道:“阿弥陀佛,小妹如今皈依我佛,身心皆清,口腹之欲已诱惑不了我。”@穆战霆的目光又放在她一头柔顺的青丝上,道:“那你的头发是真的吗?会不会我一扯,你就露出一个光头。"
南颜:“执迷不悟,贫尼今天就渡你成佛。”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一座山丘上,从日出到日落,都盘旋着一股庞然灵气。
山底下的路过的有修行的低阶佛修,远远见到此灵气盘旋,猜到是哪个修士在这里晋升,纷纷停步在外围十余里的地方打坐。
修士晋升的瞬间,会扩散开庞大的灵力,低阶修士打坐吸收后对己身修为极是有利。
修行的时间总是匆匆,不多时便入了夜,此时一轮弯月高悬,月光澈然洒落山丘上,远处打坐的僧人神识不足以突破那晋升修士设下的结界,但很快,他们也看见一条白衣人影登上山丘顶。
白衣胜雪,衣带当风,隐约见得长发飘拂如仙子。
佛修心里想:这多半是位女菩萨了,却不知,她为何不在洞府中晋升,而是在山顶观月。
观月的女菩萨望着月亮,半晌,周身散出幽幽紫光,幻花流景连连浮现,同时天空薄云聚拢,只留下一轮清月,而月光也在此时倏然聚拢,落在其身上。
“奇也怪哉,其他修士晋升境界时均需盘坐洞府一动不动,怎这位女菩萨晋升,却要引月吸云,还召得如此异象?”
那低阶僧人疑惑间,忽然神色一变,周围涌来两三强横气息。
只见是两三外洲来的修士,他们本就已经结丹,神识肆无忌惮地扫去,忽然个个面露兴奋。
“还以为是什么至宝出世,原来是小小筑基晋升结丹这股妖气,莫非是只化形妖修?”
“妖修妖兽都是妖,待抽其真血挖下内丹,还能烙下奴印收为妖宠。”
“只是看他周围竟有佛言枷锁,不知是不是有主的。”
“不过是筑基期的佛言枷锁,抹掉便是,我正好缺一颗。”
僧人见那几个结丹修士说那女菩萨乃是个妖修,一时有所迟疑,但仍是出口道:
“诸位前辈,卯洲乃佛门净土,举头三尺有佛陀,请勿造杀。”
虽然是在卯洲的地盘上,但到底是结丹修士,对区区一介炼气佛修自然不屑,道:“天生万物,能者得之,待你修至结丹,才有资格置喙!”
言罢,他们身形一掠朝山丘顶上飞去,手中法术各提在手,蓄势杀向山顶上的妖修。
妖修晋升正是关键时,若被打断必受重创,众结丹修士也是这么想的,可杀至百步之内,忽觉情状有异,抬头一看,个个面如土色。
“他才只是结丹,怎有可能现在就出天劫?!”
可是现在想退已经来不及了,转眼间,上方云层漩搅,一道蓝雷在云中如毒蛇般游弋片刻,雷霆劈下,本是只击在受劫的殷琊身上,然而周围结丹修士离得太近,瞬间四面八方分散开去,离得最近的结丹修士来不及施展防护,当场被劈为飞灰。
后面的修士立即喷出精血施展血遁,也只堪堪逃出一个,狼狈回头时,只见一片蓝光电闪里,一头七尾妖狐虚影在殷琊身后巍然而现。
“那是”
那结丹修士回头看了一眼,就觉得那妖狐狐瞳宛如近在眼前,顿时一股猛烈吸力袭来,竟似要将其魂魄尽数吸走一般。
而就在他三魂六魄离体刹那,殷琊周身佛言枷锁突然亮起,虽十分薄弱,但成功让殷琊从小天劫过后的失神中清醒过来。
那结丹修士回神,惊恐远离。
殷琊徐徐睁眼,体内磅礴的妖力昭示他已晋升境界,再一看内丹如紫晶剔透,神识铺开,足可探查方圆五里,而妖体同时受到卯洲佛气与天劫劫雷淬炼,足以媲美同阶以防御闻名的象妖。
殷琊四周看了看,足尖一点从山丘顶飞下,路过两堆被劫雷打成焦灰的尸身,面露嫌恶,最后徐徐飞向不远处看得一脸呆滞的炼气佛修那里。
“喂小秃驴,你帮我一个忙。”殷琊落在他面前,表情森然。
仙女变狐狸精,炼气佛修不禁瑟缩了一下,心想这妖修刚刚被打扰,多半是想追杀刚刚那已经逃跑的结丹修士,视死如归道:“佛祖说要慈悲为怀,小僧小僧是不会透露他的行踪的,还望施主不要妄造杀业。”
这小秃驴说啥呢。
殷琊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拍乾坤囊,拿出一面巨大的水镜塞到他怀里:“抱好。”
佛修茫然地抱好,随后就见殷琊脱掉被天雷打得有发焦的外衫,拿出一把剪刀细细将纠在一起的发梢剪好,足足打理了一个半时辰,才勉强满意。
“喂,你们附近的磐音寺有沐泉吗?或者附近的也行。”
佛修呆滞现在的妖修晋升之后难道不是要先稳固境界吗,为啥要先梳妆打扮?修个道要修得这么精致的吗?
小和尚哆哆嗦嗦道:“磐音寺没有,往东北方寅洲方向去二百里,却是有一眼般若温泉可待外洲客人.
可前辈,修士用净衣洗尘咒不就好了吗?”
有净衣洗尘咒在,如非个别奇葩,修士素来都是衣履干净整齐的,但殷琊却断然拒绝。
“不行,用咒洗不干净,般若泉是吧,多谢。”
精致的修士,拒绝用咒打扮。
殷琊晋升之后,只觉浑身神清气爽,待飞至磐音寺前,远远见到一大波人围在寺门口,都在观察寺内的动静。
他收敛妖气,徐徐靠近,问道:“这位道友,我慕名去寺里礼佛,里面这是什么情况?”
围在寺外的辰洲修士一脸纠结:“不知道呀,刚刚还看到帝子被那个假丹女修按在墙上打,还不让我们出手诶你不是?”
寺外的修士齐齐看向殷琊。
殷琊:???
“在玲珑京取走黄泉镜的就是他!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