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师姐,龙狮卫有人找。”
“好。”
孟盈放下手头的符笔出了军城的洞府,在门口处稍稍站定,看见门外是她先前在龙狮卫中相好过一阵的结丹修士秦昊之后,退回去取了些带着微毒的药草揉烂了在双眼处敷了敷,拿开后,本就楚楚可怜的双眼顿时红了起来,宛如哭过数日一般。
她一边走出洞府,一般扯散了一缕头发,待见到秦昊时,已成了个因情而伤的憔悴美人。
“秦师兄,你来了。”
秦昊本是听说孟盈最近搭上了别人,兴师问罪而来的,见到她这么一副样子,气势先弱了七分。
“你你最近还好吗?”
“好不好,往后也和秦师兄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孟盈挂起一脸苦笑,“也怪我这些天修炼时心魔相扰,没来得及向秦师兄道一声新婚之喜。”
秦昊一窒,随即又道:“我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做个侍妾忍个三五年,我”
“秦郎。”孟盈打断了他的话,泫然欲泣道,“我又何尝不想同你在一起,那日,你那六叔看我的眼神你又不是没看到,眼下我军城在编,无人可碰我,若是做了你侍妾,只要你一上战场,他就会找个由头抢了我去。”
秦昊不甘道:“那你也不该搭上我的同僚,我听人说,你那日与他一道游湖”
孟盈的目光依然宁静,不卑不亢道:“你在的龙狮卫,守卫甚严,我确是同你的同僚一聊过几句,听说你近日寒伤发作,这才准备了冻伤药罢了,也是可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事已至此,秦师兄与我缘分已断,这就散了吧。”
她说完,转身走向洞府,咳嗽了几声,从指缝中溢出血来。
秦昊面色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她:“盈儿!”
“无妨,我筑基圆满已有三个月了,近日屡次冲击结丹而不得,这才”
秦昊心中一痛,一咬牙,从乾坤囊中取出一枚蜡封的丹药塞到孟盈手中:“你心魔关不过是我的过错,这凝元丹对筑基期提升心境有绝顶之效,你且拿着吧。”
孟盈连忙推拒了几次,才收下来,等丹药到手,又慌忙道:“我看见你道侣从那边飞过了,你快走了,我已打扰你多时,不能再添麻烦了。”
他的道侣娘家在辰洲势力不小,秦昊不敢多留,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孟盈目送他离开后,眼中的凄恻倏然一收,抛了抛秦昊送的丹药,冷笑道:“呵,男人。”
回了洞府后,她坐在妆镜台前,刚想用灵水解去眼眶的红肿,便看见水镜里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谁?!”孟盈立即警惕地站起来,待看到南颜坐在她洞府中时,倏然变色,“是你!”
“不请自入,贫尼先告罪一二。”南颜朝她点了点头,道,“我这儿有卯洲的好茶,可以借贵府的水煎上一炉吗?”
“……”片刻后,孟盈的洞府中袅袅茶香,她一双眼惊疑不定地看着南颜,随后苦笑道:“倒是我傻了,你虽多次易容,但始终都是个佛修的模样南颜小师妹,仰月宗一别,好久不见。”
南颜笑了笑道:“孟师姐。”
孟盈出神地看着她的脸,叹道:“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我仍想说,没想到当年那般受人讥嘲的肥硕模样,竟藏着这样一个绝世美人,我们当年只怕都是有眼无珠了。”
“当年之事日后可慢慢叙旧,我见师姐进境极快,如今竟已至假丹境界了。"
“还是卡了数月,听人说若头三次冲击结丹不成,后半生便只能止步于此。”孟盈逸出一丝叹息,但看到南颜目光处隐有深意,眼前一亮,“小师妹既然来看望我,想来是有法子?”
南颜道:“有,入我佛门大道,修无量功业,求顶上光明”
“不可能的。”孟盈断然拒绝,随即痛心疾首道,“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早一百年作天作地了,三年征服一洲,五年打遍天下,十年飞升上界指日可待,你怎么就想不开出了家?”
南颜想她果然没看错人,孟盈的想法不知超出世人多少,某种意义上她这种把所有的感情都化作动力一心飞升修士才是真正的放心大自在。
“我是真的觉得孟师姐有慧根,其实我佛门大道也有可取之处,凶起来也是很凶”
“小师妹既然来这儿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说起来确实是有件事,孟师姐听听便罢,若不能接受,便当做没听见。”南颜轻咳一声,道,“龙都五长老敖章膝下有个孙女叫敖雪如,你可曾听说过?”
“褚京师兄还在时,我是听说过,她与亥洲帝子有婚约,不过听说这雪如小姐有点矫情,最近听说亥洲帝子因与人私斗眇一目,三天两头地寻死觅活…”孟盈都替她说了,灵性地恍然道,“她想逃婚?”
“我来之前同龙都的一个相熟的长老谈过,如果她最后实在抗婚的话,敖氏是不会勉强她,另外找一个女子代嫁便是。”
孟盈呼一下兴奋地站起来:“龙主虽宏图大略,但联姻也是锦上添花之事,代嫁的女子不止可得龙血灌顶注入敖氏的血脉,还能"
“山海禁决,帝子的道侣,情分上多半是有一个名额的。”南颜说完,又不免提醒道,“可孟师姐,你想好了,对方是什么人、什么品性,你都不知晓,此事务必谨慎思之。”
孟盈此时已是双眸闪亮,闻言,狂热道:“小师妹,你可知这世间的大多数人,连赌上终身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大道上了。只要能成仙成神,情人、道侣、师门又算的了什么?”
南颜一愣对嵇炀的话,她终于有些体会了。
道生天在这个世上的位置抬得太高了,他们塑造了一个直达天穹的仙神大道之路,自己却徘徊在路口,不知道下一步的指向。
而他们背后站着的,是无数像孟盈这样渴望飞升的双眼。
“别的就不说了,只要小师妹愿意为我周全此事,这份恩情我孟盈自会记上一辈子。”孟盈见南颜发怔,撇撇嘴道,“难道小师妹也如那些迂腐之人的想法一样,觉得找个男人嫁了就算赌上一辈子了?若是凡间,痴男怨女的也就罢了,这可是修界,便是刚刚那秦昊,同我相好的同时还吊着其他几个女人,盘得些好处就忘在脑后吧,那些动真心的我可从没招惹过,小师妹还因此看轻了我不成?”
南颜轻轻摇头:“师姐做事既然有分寸,我自然没有立场置喙,事后为师姐周全此事便是。只是觉得抛去世间礼法约束不论,人的情念总是弥足珍贵的,断情如断肠,伤的乃是双方,若换了我,做不到师姐这般潇洒。”
孟盈惊奇地打量着南颜:“你这般模样,天下之人若都把一片痴心供上来,你莫非要一一应答了去?还是说,难道你早就有了喜欢的人吗?”
“我”南颜语塞。
说有,好似欠一点通透,说没有,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她血脉里始终是更像个清净的佛者一样,无论等待的是一个何等乱花迷眼的灵魂,都留着那么一点干干净净的土壤,等着对方于山海尽处留步,将情根落地生芽…
然后,住在她心里。
说不出口的是,佛者心尖上那一滴放不下的红尘泪,是你呀“你是真的喜欢南颜吗?”
殷琊在湖畔浸湿了布巾,仔仔细细擦拭着他的本命法宝“魇火牙”,弯刀映出晦暗的天光,一如战前的硝烟,锐利而颓靡。
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轻笑,殷琊莫名有些着恼:“我是问的直接了些,起初答应跟你一道搞事也是因为不想把小丫头往我的事里扯得太深,现在就想问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她?你若心里没有其他念头,迟疑什么?”
夕照渐渐沉入西山的雾海中,越发浓重的山林里,阴鬼渐渐苏醒,那份晦暗的阴影,也让嵇炀静待的面容添上一丝压抑的暗色。
“我只是觉得欢喜这个字眼儿太淡了些更多的时候,我就好像压抑不住心底那头恶兽,想把她关起来,关到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不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发现她。”
殷琊啧了一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一副防备的姿态:“这就是你一定要杀了你师父的原因?”
“你恐怕不清楚我那师尊的手段,”嵇炀抬起头虚虚抓向面前隐约出现的幻象,却只抓到一丝冰冷的暮风,“他是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一起相伴长大的友人同窗,一个个在你面前惨叫而亡的场面,然后告诉你,他这些年就是用这些来自诫的,让你记得时时温习这份功课。”
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你只想和他同归于尽时,偏偏命中又闯进了别人的影子。
她总是一口一个少苍叫得温沉而安宁。
她说,纵入炼狱,仍愿化扁舟于川上,渡他入彼岸。
她还说她说得太多了,人间最擅写情的文手好似都没有她一言一语镌刻得深。
“人之一生,少有坦途,是非成败,不试过哪能知立于天顶排演世局者,最终是谁?”
“好了我知道了,道生天眼下是我最大的阻碍,你要铲除他们,要杀人要放火,我没什么异议。”殷琊瞥了一眼嵇炀的手,他记得这是那年在秽谷时,嵇炀为了救被魔修挟持的南颜,自断的一指,如今虽用偃甲接上了,但他怎么看怎么怪,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找颗续肢丹把那根手指续上?我看南颜每次看到脸就蔫下来了,一直留着做什么?”
嵇炀垂眸看了看偃甲指节,一丝微妙的恶意流过眼底。
“可我还是想留着它,只要留下了,她心里就永远有我的影子。"
殷琊翻了个白眼:“你这是不想她成佛啊?”@@“见笑了,若她非要成佛,我怕是就少不得做她渡不空的地狱。要知道九泉之中,黄泉可是最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