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梅前脚刚走,小翠带着刘亚峰来了。刘亚兰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赶紧亲热地拉着刘亚峰到客厅坐下,吩咐小翠到灶房里弄些吃的过来。
“三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哥他们先走了,派我回来找你有点事。”
刘亚峰告诉刘亚兰,他跟着刘亚虎走出沂水地界后才发现刘亚忠给的衣服里面装着两个金戒指,知道这是刘亚忠故意给他们的。刘亚虎看见金戒指,突然想起这次来忘了一件事,又安排他回来了。
“什么事?”刘亚兰问。
“山里面缺医少药,很多兄弟生病了,光是得痢疾就能要人命。唉!”刘亚峰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我们想在你这里筹集点钱,想办法去买一批药品。”
刘亚兰想了想,问刘亚峰自己要是资助他们不算通响马?刘亚峰耐心地对刘亚兰解释他们不是响马,是共产D领导下的红军游击队,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队伍,是广大穷苦人民的代表,告诉她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希望她支持革命事业。
刘亚兰有些听不明白这些大道理。她内心还是觉得大哥、四哥和薛景梅的队伍才是革命队伍,要不怎么叫国民革命军呢?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一个不懂政治和主义的女人,兄妹情分在她眼里高过那些所谓的政治信仰。她想起大哥和二哥在自己婚礼上的不愉快,不想再和三哥发生类似的争执。于是,她转移了话题。
“三哥,你们这几年为什么不找爹要钱?”
“不是要钱,是在困难时期筹集革命资金,将来是要还的。我们就是借老百姓一袋粮食,过后也都还了回去。”刘亚峰纠正着刘亚兰的话。
“要还就不要来借。”刘亚兰有些不高兴。
刘亚峰没接刘亚兰的话。继续说“有些事你不知道,当初我和二哥一起找过爹,但是爹不但不支持我们,还骂我们是响马,说他没有我们这样的儿子,把我们赶出了家门。”
“你们可以找五哥筹钱呀?”刘亚兰继续问。
“别提了。”刘亚峰说,“他呀,什么都听爹的,从来不敢违背爹的意思。”
“你不要怪五哥,他是老实人。”刘亚兰为刘亚忠辩护。
“我没怪他。”刘亚峰说,“所以就找你帮忙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帮忙?别忘了,我可是跟了大哥多年的,你不怕我和大哥一个立场?”
“我和二哥觉得你是读过书的进步学生,应该知道劳苦大众需要翻身得解放的道理。”
刘亚峰同时表达了自己从穷苦人成为阔少爷,但却逐步厌倦了阔少爷的生活,信仰共产主义理想。刘亚兰回答她要想想再说,刘亚峰的眼神顿时有些暗淡,一副失望的表情。刘亚兰有些不忍心,但是想起爹说的有机会要好好劝劝二哥和三哥,希望他们迷途知返的话,心思左右为难的。
兄妹俩暂时没了话,场面显得有些尴尬。这时,小翠提着食盒进来,将全鸡全鱼和两样小炒摆放在桌子上。刘亚兰叫小翠去门外把风,请刘亚峰先吃饭。刘亚峰似乎饿坏了,风卷残云般的大吃起来。看着刘亚峰狼吞虎咽的吃相和他身上单薄的便装,想着他们常年在山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刘亚兰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她感慨而又疑惑地想,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革命理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这么有吸引力,让二哥和三哥这样的富家少爷如此心甘情愿地年复一年的在深山老林里忍饥挨饿?
“三哥,五哥给你的衣服你怎么没穿?”
“他那身财主行头我穿上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刘亚峰使劲咽下一口饭,摸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这才又问,“你看,钱的事……”
“你别说了,我去给你拿。”
刘亚兰抹着泪水去卧室里拿钱。她看了看衣柜后的夹壁墙,摇了摇头,转身打开床头的箱子,取出了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几根金条和一些首饰,她又拉开桌子抽屉抓了一些银元将锦盒放满,这才来到客厅交给刘亚峰。
“三哥,这是我的私房钱,你看看,不够还有。”
“这么多?够了够了。”刘亚峰看得两眼放光,“咱爹娘对你可是真偏心。”
“偏心什么,还不是你们和家里断绝关系了我才有这么多。”刘亚兰有些生气的说,随即又感到这话说的过份了,自己怎么把爹的话搬出来了?便问刘亚峰拿着这么重的东西赶路不怕有风险吗?刘亚峰告诉她一路上会有人接应的。
刘亚峰吃饱喝足,又喝了一盏茶,将钱财装进随身携带的褡裢里,搭在肩膀上,起身和刘亚兰告别。
刘亚兰恋恋不舍地将刘亚峰送出大门,还想跟着走一段路。刘亚峰叫她先回去,说自己共产党,又在河阳街露过面,叫人看见了不好。
兄妹俩告别,刘亚峰顺着沂水河走了。刘亚兰心情沉重地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想心事。她把刘亚峰说的革命道理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还是判断不出自己这是私通响马还是支持革命。虽然她在北平读过几年书,但是革命这个词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的。她目前知道的就是,刘家分成了两大阵营,彼此誓不两立。她还知道,自古一山不容二虎,这两大阵营迟早会在战场上对垒。并且,丈夫薛景梅也最终难逃这二虎之争。这一点,她信爹的话。
想到这儿,她感到有些头疼,索性不去想了。她决定要做点事,忘记哥哥们之间的分歧带来的烦恼,忘记薛景梅的离去带来的相思之苦,于是就在薛景熙和小梅等人的帮助下张罗起建河阳街小学的事情。
薛家出资建学校,得到了乡亲们极大的支持,大家很积极的出工出力,使得学校建设的进度超过了刘亚兰预期的想象。刘亚兰逐渐了解到,乡亲们支持薛家的善举除了学校建成的受益人惠及河阳街和十里八乡外,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就是薛家的财产来源多在县城和省城的商铺,在河阳街只是象征性地维持一种大户人家的身份,并不看重能从这里得到多少。薛家老祖在世时就立过一条家规:对河阳街的百姓乡亲不得苛刻。
这条家规潜在的意思就是告诉子孙们,河阳街是薛家的根据地,家门口必须要有安全感,而不苛刻老百姓就是自己最好的安全保障。
薛家子孙牢记老祖的教导,一向对穷人比较宽厚仁慈,收租历来都是采取劝租的方式而不是逼租,遇到灾年实行减租甚至免租,绝对不允许薛姓子孙中有恶意欺压穷人的行为发生,因此历经几代也从来没有背过恶霸财主的名声。不像有的村子,经常有农民抗租甚至暴动,一些财主在搞得穷人家破人亡后自己也跟着家破人亡。与之相比较,薛家的这条家规就显现出老祖的远见了。沂水县作为济南府治下的头号大县,即使响马猖獗的时代也基本没有骚扰到薛家,一是因为薛家名声不坏,河阳街从来没有人被逼得去勾结响马;二是薛家势力太大,装备比响马还要好,所以薛家得以太平地延续下来并且一代比一代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