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奔儿满月了,整个薛家大院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气氛。虎头虎脑的奔儿终于在河阳街亮相了。人们纷纷夸奖这孩子生得皮实,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在感叹薛玉山没福气,没能享受到含饴弄孙的晚年。
就在薛家隆重布置满月酒,四处下喜帖的时刻,刘夫人去世了,她的死印证了刘木匠的预见。
薛景梅和他所属的部队在沂蒙山区的剿匪行动并不顺利。他们根据情报,在沂水县和莒县山区之间拉网式的搜索中像盲人一样,还时不时的摔一跤。原以为刘亚虎不过是百十号人,数十杆破枪,武装到牙齿的国军剿灭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可世上的事常常出乎人们的意料,越是想得简单的事往往越是复杂,叫人捉摸不定。
刘亚虎带领着他的队伍在一望无际的沂蒙山里和薛景梅的部队兜起了圈子。装备精良的国军连续几次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不仅损兵折将,而且多数时候被打了还不知道对手在哪。对手从来是袭击之后转瞬即逝,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搞得国军疲于奔命却毫无斩获。刘亚虎得手几次后,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刘亚虎的这种游击战法是薛景梅这个黄埔军校的高材生和他的同僚没有见识过的,也使他的团长伤透了脑筋。老天似乎也对他们进山剿匪表示不满,半个月来一直都是连阴雨。由于水土不服和生活不适,国军弟兄们普遍吃不消了,病员不断增加导致怨声四起。薛景梅的团长也感到实在消耗不起了,便和费县来的友军指挥官达成一致,向济南府假报刘亚虎的临沂游击支队已经逃出了沂蒙山区,请示撤军了。在军阀割据的年代,国军上上下下都深知保存实力是生存的首要法则。于是,撤军的要求很快就被批准了。
薛景梅极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尽管国军屡次受到游击队的袭击,可由于是分路行动,薛景梅率领的这一个营到现在还没有和游击队打过照面,这简直令他感到窝囊透顶,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一种莫大的嘲讽。他充满恳求的团长谈了几乎一夜,复仇的欲望烧得他两眼通红。团长极度困倦地再三提醒他目前军阀割据的现实,红军也好响马也好,甚至同为国军建制的部队也好,只要不在自己的地面上作乱就不必过于认真。薛景梅据理力争,终于说服了团长以暂时维护对刘亚虎游击支队的威慑力、以防其再度流窜回沂水县为由报告上峰留下了他率领的这一个营。出于感激,薛景梅向团长表示,他一定能剿灭刘亚虎和他的队伍,并且届时功劳全是团长栽培的结果。对于薛景梅的这个表态,团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醒他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薛景梅营中的病号都跟着大部队回去了,非战斗减员使得他手下只剩下了二百多号人,已经远不是一个整编建制的营了。如果在半个月前,他自信只要手下有一个连就足以对付刘亚虎。可是,部队和友军经过几次被动挨打的经历,使他的自信心也多少受到了影响。难怪在黄埔军校时国共两党就公开分裂成了两派,当时自己还奇怪小小的共产党怎么就敢于和强大的国民党抗衡。现在他总算有所领教,但他还是不服气,坚持自己能够在这个机会中大有作为。他已经不单纯受杀父之仇的影响了,他觉得这次出兵太窝囊,他要还自己一个军人的价值,即使为党国捐躯也义无反顾。
尽管薛景梅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可看着自己手下情绪并不高涨的一班弟兄,他还是有所担心,暗自庆幸自己多留下了一些武器。想到这儿,他立即派出通讯兵前往河阳街,通知薛景熙尽可能多的带家丁赶来助战,枪支弹药不够不怕,他早已经想到这一层,也算是借机给薛家换换武装,同时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将来薛家会更安全一些。
薛景熙接到薛景梅的亲笔信,识字不多的他把信交给薛玉林念给自己听。薛玉林念完信,爷俩商议了一会儿,都感到很为难。
薛景熙虽说一向敬佩薛景梅这个大哥,并且给国军助战他从内心是愿意的,从小就向往战场杀敌的他不愿意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可是,爹的话不得不让他有所顾忌,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如果答应薛景梅,自己是不是就此卷入了薛家和刘家的仇杀?这可是违逆死去的大爷的心愿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该怎么做。
薛玉林到底是见多识广,他不愿意让儿子为难,也不愿意叫侄子为难,更何况刘亚兰还夹在其中。他想了很久,终于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景熙,你还是带人去吧。不过要记住爹的话,以劝解景梅为主,不要再过多的纠缠这个事了。你大爷临终前不也叫你告诉景梅不要寻仇吗?你就拿这个话劝他。”
“这个……合适吗?”
薛景熙心里充满了疑问,心说要是这样自己又何必亲自去。薛玉林看出了薛景熙的心思,将其中的道理分析了一遍,同时告诉他刘亚兰那边由自己出面解释。薛景熙频频点头,马上出去安排。
薛景熙带着一队家丁到深山里和薛景梅汇合的第二天,刘亚虎的游击队就从正面攻击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