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薛景梅带领部队在沂水河边安营完毕,抬头看了看囚车里的刘亚虎,又望了望薛家陵的方向,心里多少感到了安慰,感到终于为薛家出了一口恶气,不这样的话,自己怎能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又怎能对得起这身少校军服?尽管这样势必要得罪刘亚兰,得罪刘家,但是比较起来,还有什么比薛家的脸面和自己军人的荣誉重要?何况刘亚兰也是薛家的媳妇,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就不相信,儿子都有了,刘亚兰的心还能一直长在她娘家?薛景梅想到这儿,心情好了一点,吩咐薛景熙带着几个家丁,押着刘亚虎往薛家陵而去。
薛家陵距沂水河只有两华里路,几个人一会儿就走到了。虽然已是开春时节,但是料峭的倒春寒给人的感觉彷佛依旧是在寒冷的冬季。
清善堂通往外界没有专门的道路,树木间间隔比较大的地方就是路,初春时节经常在半夜有飘零的小雨,夹杂着许多腐叶的地面就变得异常泥泞。拉着囚车的军马四蹄不停地打着滑,薛景梅只好耐着性子跟在后面。他有些得意地看着刘亚虎,嘴角边溢出挑衅的微笑。刘亚虎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坐在囚车里看着风景想着心事,他想不出薛景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腿沾满泥巴的一行人来到了清善堂,薛根生早就打开大门等在那里了。薛景梅安排把刘亚虎带出来,家丁请示要不要捆绑住。薛景梅说谅他一个伤兵能跑哪去,吩咐直接带上前来。刘亚虎终于知道薛玉山已经去世多时,知道了他是怎么死的,也明白了薛景梅的意图。望着薛玉山的遗像,他从内心感到有些惭愧。可他又想,打起仗来子弹不长眼,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薛景梅给薛玉山行完大礼,喝令刘亚虎跪下。刘亚虎坚决不跪。刘亚虎的态度惹恼了薛景梅,他上前强行按住刘亚虎逼他下跪,刘亚虎怒吼着挣脱了他。
“薛景梅,如果我是以个人的身份在这里,我可以给老爷子下跪。可是,今天我是堂堂的红军指挥员,我必须站着,你休想逼迫我。”
刘亚虎的义正言辞激怒了薛景熙,他怒骂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可又停留在了半空,继而收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你嘴巴还真够硬。告诉你姓刘的,别以为你妹妹是薛家的媳妇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见薛景梅这么说,刘亚虎很不屑地说了声无聊。
“刘亚虎,你攻打县城杀人越货那是你的事。可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爹?今天你要是敢不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割下你的人头祭奠我爹。”
薛景梅也知道自己有些气糊涂了,没有上峰的命令,他可不敢擅自处决刘亚虎这么重要的政治犯,除非自己想上军事法庭了。而刘亚虎作为共产党游击队的指挥官,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他心里正在嘲笑自己呢。想到这里,薛景梅有些后悔不该将刘亚虎被俘的消息报告上去,这样就可以随意地处置他了。
刘亚虎望着薛玉山的遗像,心里感到很难过。他能想象到,薛玉山的死会给薛刘两家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尤其是妹妹刘亚兰,今后在薛家该有多么大的压力?她能应对得了吗?刘亚虎有心祭拜一下薛玉山,表示一下自己对他的难过的心理,于是冷冷地请薛景梅等人靠后。刘亚虎旁若无人的态度令薛景梅猜不出他要干什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刘亚虎整理了一下衣服,步履艰难地走上前去,以亲家晚辈的名义给薛玉山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薛景梅努力地听了听,什么也没听清楚,便抬起头看着爹的遗像,突然发觉爹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看着自己,这使他感到很诧异,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了上来。
刘亚虎被俘之后始终笑对生死,从不向薛景梅说一句软话,哪怕薛景梅一路上故意不给他饭吃,不给他水喝,甚至不给他的伤口换药他也绝不说一句求饶的话。可是现在,他认为有必要对薛景梅说几句心里话。
“薛景梅,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刘亚虎平静地说,“上次攻打县城误伤了你爹,我也很难过。可是,如果你爹不指挥人从后面开枪袭击我们,怎么会有这种结果?你身为军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刘亚虎语气中透着平和,薛景梅一下子拿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他。他在心里承认刘亚虎说的有道理,可有道理又怎么了?难道爹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于是,他的理智又被愤怒淹没了,和刘亚虎你来我往的开始了唇枪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