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时间可以让人忘记一切。这句话虽然有它的道理,但还要看面对的是什么人。刘亚兰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小翠,在她的心里,小翠就是血肉相连的亲人,亲情在任何时候都是难以割舍的。她总是在内心自责没有照顾好小翠,对不起小翠和她的爹娘,可也对找到小翠不再抱任何希望,只寄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六年来,河阳街的人逐渐淡忘了小翠和薛景辉,薛家因此而生的一切尴尬和焦虑都已在人们的心中渐渐远去。生活的辛苦和忙碌使人们不可能总是关心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关联的人、或者说是对自己生活没什么实质性影响的人。尽管当年的私奔闹剧偶尔会成为一些无聊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提醒大家回忆起薛家大院里曾经发生过那么难堪的一幕,但随即又被更多的新鲜话题转移了兴致。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都会在日复一日的循环中成为人们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进而湮没在浩瀚的岁月中。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最终都只不过成为河阳街历史中的一个不起眼的符号。
不得不承认的是,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一个议论的中心,关于人关于物和关于事的,这是人类群居的特点之一,有的人即使刻意而为之也成不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有的人即使最平常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人们的关注中。
当人们普遍遗忘当年的那场风波时,小翠再次出现在河阳街,又一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河阳街的人都在观望刘亚兰这个薛家的实际掌门人将如何执行薛家的家法,一时间众说纷纭。
张占强带着张小平没有直接去沂水县城,而是先去了界湖镇岳母家,打算在那里住一天。孩子有出息了,他想让孩子姥姥高兴高兴。
爷俩到了界湖镇先去了集市,张占强准备割一刀肉拿给岳母。这么多年了,自己都是空手来空手去的。岳母心疼张小平这个没娘的外孙,有时还多少给自己接济点,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两家祖祖辈辈就出了张小平这么一个秀才,怎么着一大家子人也得好好吃顿饭。岳母家也困难,一年四季粗茶淡饭的。山东地界逢喜事讲究包饺子。这种大喜的日子,总不能叫老人家买肉吧,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穷人家买肉一般都买膘厚的,上了寸的膘最理想。肥肉切出来往锅里一炼,炒菜的油也都省了,菜的味道还香,而且油渣还可以剁在饺子馅里,吃起来真是过年的感觉。
张占强带着张小平在集市上转了几个来回,终于买到了理想的肉。这时,身后有一个小男孩哭闹着要吃肉,孩子娘大声喝斥着孩子,张占强听着耳熟,一回头看见小男孩的娘好生面熟,楞了一会儿才琢磨起来这不是小翠吗?小翠也认出了张占强,急忙拉着孩子走了。张占强踮着脚尖望着小翠的背影发愣,张小平一问才知道刚才过去的就是小翠,怪不得自己也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急忙拉着张占强追了上去。小翠发现张占强爷俩跟着自己,拉着孩子一溜小跑的躲避着。张小平到底是读过书的,脑子一转,觉得不能惊动小翠,他叫张占强先回姥姥家,自己悄悄地跟踪上去。小翠拉着孩子跑了一段路,回头不见了张占强爷俩,总算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张小平一直跟着她到了家门口,直到她进门后又转了一会儿,打听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才离开。
张占强在岳母家坐了没多大工夫,张小平回来告诉他刚才那个女的确实是小翠,他已经把她住的地方弄清楚了。张占强担心夜长梦多,叫张小平火速赶往河阳街给刘亚兰报信。
张小平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薛家大院门口,使劲地擂着大门。薛永贵没好气地骂着开门,见张小平半天说不出话更恼火了,手指点着张小平的脑门骂他早上来这里下跪下午又来这里砸门,是不是有毛病了?骂完后堵着门不叫他进来。张小平急切间更说不出话了。
刘亚兰走出来制止了薛永贵,叫张小平进来说话。张小平几步奔到井台边的水缸旁,抓起里面的葫芦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完,又抹着嘴喘了一会儿粗气,这才终于说出小翠的消息。
刘亚兰极为震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小翠竟然就住在离河阳街不远的界湖镇柳树街,而且一呆就是六年多;更没有想到小翠的孩子竟然已经有五、六岁了。真是一个人藏起来十个人也不好找,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多在周围找找呢?她来不及多想,急忙吩咐薛永贵带着几个家丁坐着马车去了界湖镇。一路上,刘亚兰沉默地想着心事,偶尔问问张小平小翠母子的穿着和小翠家的样子,当听说小翠母子穿的都很破旧,家里是陈旧的茅草房,院墙也都快要倒了时,刘亚兰的心理异常地沉重,再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