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铭十七年,初春正月二十三,春雨声萧萧,堂屋东窗下,坐着个用功到抓狂的漂亮精神小伙。
他翻看着医书,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各种药物药性,背得烦躁时就会忍不住抓一下后脑勺,如此背过三四页,抓了五六回,把自己的发髻都抓凌乱了。
他正背得专注,身后传来了轻唤:“表公子。”
“昂!”
十七岁的顾小灯转头看去,发髻歪斜,鬓发散乱,眼神明亮润泽,没有衣物遮挡的脸、颈、手都清透白亮得发光,凌乱时是凌乱美,正经时是正经美,正是青春逼人的年纪,扯断的缠在指间的头发都洋溢着光泽。
“叫我干嘛,有什么好吃的吗?”顾小灯看到奉恩手里拎着个食盒,眼睛就亮了。
“竹院那边送来的。”奉恩把食盒拿到餐桌上放着,刚掀开半个盖,顾小灯就弃书投食,一溜烟跑过来瞧是什么好吃的了。
奉恩刚要报出点心的名字,就听到顾小灯乐呵呵的笑声:“胖乎乎的,一看就好吃。”
他开心地拿起里头的银签叉了一块吃,甜点都塞进嘴巴里了才反应过来,鼓着半边脸颊诧异道:“等等,竹院那边的?苏公子来了?”
奉恩看着他,一时有些无奈。
这都几年了,顾小灯还是不时忘记整顿仪表、端正仪态,总是不时把自己弄得像现在这样傻里傻气。
勿怪旁人总偷偷嗤笑他俗气愚钝,便是承认他容貌好,也要掷地有声地说一句俗艳。
这几年,在各种锻体和调|教下,他一厘一寸都没长歪,好看得一年比一年刺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心性依旧跳脱,有时虎,有时糙,有时上房揭瓦,有时上蹿下跳,时时龇着一口好牙穷开心,显摆他那甜兮兮的梨涡,实在不像个贵公子……虽然身份也确实不是,但连个架子都不撑撑,实在是有些跌份。
奉恩这几年里无数次替他捏把汗,总怕竹院那位苏大少爷嫌他无礼无状,哪天腻了就不要他,把他丢给葛家的或是关家的,那不得被欺狠弄透。
幸亏苏家公子好耐心。
也幸亏顾小灯好相貌。
奉恩带着笑叹口气,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庆幸:“是,苏公子晌午时到了,在这边住三天,而后再回苏家去。”
“哦!”
顾小灯点头,继续带着垂涎的快乐神情吃点心。
不一会儿他就把精致但是没多少的点心干完了,拍拍手转身继续去读医书了。
奉恩的笑意顿时变成了苦笑,只得收好食盒,走去劝劝他:“表公子,您和苏公子也有时间没见了,现下不去竹院看看么?”
“不用了。”顾小灯笑着翻书,“苏公子一定很忙,新年和元宵才过了没多久,再过一阵子又是他生辰,他们苏家要交际的人多,现在到顾家来大概也是为了走走关系吧,我也很忙的,就不去打扰他了。”
奉恩一时没能懂他是发自真心地替苏明雅着想,还
是年关那会和苏明雅闹的脾气还没消下去。
一想到这一茬,奉恩又想叹气。
这几年里他旁观着,横看竖看,知道顾小灯能继续这般肆意轻快,和苏明雅明里暗里的纵容呈直接关系。说句扎心的,若非凭着这位宰相府公子的各种青睐,顾小灯怕是连顾家的各种家宴都没法参与,反而要频繁进禁闭室。
同代之中,也只有苏明雅有条件能这么宽宏和慷慨地待他。大抵正是因为明里暗里的宠溺,顾小灯还能“蹬鼻子上脸”地发脾气。
去年年关那阵子,顾小灯听到一些有关他自己的不好谣言,气得他赶在书院放年节前,在学子院里挨屋挨户地敲门,按照顺序一个个追问。苏明雅也得知了这事,让仆人带他去竹院消消气,顾小灯倒也没向苏明雅“告状”,只说了一个让他不痛快的事,不知是谁在私底下喊他是“苏山卿”。
顾小灯炸着毛,苏明雅顺顺他,应道无伤大雅无甚不妥,结果顾小灯的毛更炸了,鼓成个河豚样跑回来。
直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两人都没再见面。
按着奉恩的观察,竹院多久不搭理顾小灯都属正常,但顾小灯这个黏人精、怕孤独怪能这么久不提苏明雅一个字,实属是不太正常。过去几年里他鲜少能忍住这么久,他喜欢亲近人,尤其喜欢亲近苏明雅,谁都看得出来。
眼下他已经闭关埋头苦读了一个月,不是读书便是出去练武,没有黏糊人,算是有些离谱了。
顾小灯吃完人家的点心也没给表示,自顾自继续在那抓着头发背书,奉恩只得收拾了食盒,准备出门替他走一趟竹院,谁知一出来发现苏家的下人还没走,顿时惊讶且尴尬。
八成是在等着给顾小灯持伞,带他去竹院。
那仆人见只有奉恩出来,脸上也不大好看,却也没办法,只得接过空食盒回去。
奉恩回屋时,奉欢也在外堂跟着瞅,一脸担心的模样,跑来小声问他:“哥,苏少爷会不会生公子的气啊?”
奉恩无奈:“气就气了,那也没办法。”
奉欢伸长脖子看了眼抑扬顿挫地背书的顾小灯:“要不我去和公子说说?”
奉恩揉他脑袋:“表公子犟种一个,你能跟他说些什么呢?今晚你做些难吃的晚膳,没准更管用。”
奉欢照办了,结果吃晚饭时,顾小灯也只是纳闷地看了他一眼,问他今天是不是生气或生病了,得到没有的答复后继续哐哐干饭,把自己的分量吃得一干二净。
出了竹院,他在顾家能吃的东西、分量都有规定,若是对物质生活有由奢入俭难的要求,他便理应多黏在竹院那边,苏明雅基本什么都纵着他。
但显而易见的,他没什么挑剔的,很好养活,依旧不挑不作……现在是少作了。
顾小灯炫完饭便出去走动一会,奉恩和奉欢期待地看着他出门去,但一炷香后就见他伸着懒腰回来,懒懒散散,打个哈欠后眼睛潮湿了些,眼神顿时变得多情,春雨似地飘回了屋里。
奉欢正柔软地想自家公子真漂亮宛转,就听见里屋传来啊哒一声:“加油!再背两页啊啊啊!()”
顾小灯给他的感觉一下子从狐狸精变成了小土狗。
奉恩和奉欢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原想着今夜就这么平静无奈地过去了,谁知道待夜色变深,屋外春雨变细弱、顾小灯的背书声也变小的时候,屋门被轻敲,进来了一个靴面微湿的苏大少爷。
这是苏明雅第一次亲自到顾小灯这边来。
奉恩和奉欢齐齐空白了几瞬,脑子里不约而同地猜想,苏大少爷该不会是特意为了见顾小灯才抽空跑回顾家住三天的吧?毕竟这时候苏家确实忙碌。回神来时两人忙去里屋叫人,结果看到顾小灯趴在医书上呼呼大睡了。
奉恩、奉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正想着把自家的小土狗公子拍醒,身后便传来轻轻的一声“嘘”。
苏明雅迈进里屋来,春夜寒意料峭,斗篷的衣角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似裂帛声,他便放慢了脚步。
奉恩和奉欢退出里屋,低着头瞟了一眼又一眼,只见苏明雅解下身上的斗篷,苏家的下人用双手接过,而后也退了出来。
里屋的门缓缓地掩上,最后只见谪仙似的苏大少爷长身鹤立,指尖勾着小小一个酒壶,静静垂立在东窗前。
犹如一场停了又下的夜雨。
*
顾小灯一旦睡着了便睡得又香又沉,白天背了很多拗口难记的知识,脑子一累睡得愈沉,但不知怎的,今晚他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他觉得冷,还觉得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被串起来的醉兔,有只银白的模糊恶狼对着他一顿啃。
他生怕自己被连皮带骨地吃没了,甩着耳朵、蹬着两腿想跑,但是尾巴被抓住了,那么短一截尾巴竟然被抓得牢牢的。顾小灯迷迷糊糊地大惊,心想这狼怎么回事,爪子这么好使?
那好使的爪子又摁在他后脊骨上,狼来叼着他颈子,兔子顾小灯被啃得头晕目眩,只得跟狼讲道理,叫狼跟他一样吃草去,减少些杀孽,多积些功德。
但是狼说不要功德,就要吃兔子。
兔子顾小灯更惊了,狼会说话!
狼用爪子把他翻过来,答道,你这兔子不也说得正欢么,大家都是成了精的,装什么愚笨无知呢。
兔子顾小灯又要讲道理,成精了可就是人了,可不能茹毛饮血,使不得,使不得啊。
狼不听他的了,用爪子把他按着,伸出獠牙,一遍又一遍地啃他,浅浅深深地吃。
第二天清晨,顾小灯晕头转向地醒来,头重脚轻地望着天花板纳闷,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做怪梦。
最怪的是梦里的狼吃他就算了,吃到中途还用爪子刮他肚子,莫名其妙地威胁他产一窝兔崽,产了就放了他。
但他是公兔子啊!
顾小灯满脑子问号地爬起来,疑心这是个变种的荒诞春|梦,实诚地扒拉开裤子瞅瞅,并不是,并没有。
() 他只得拍拍脑壳爬起来,一起就打喷嚏、流鼻涕,一摸额头有些烫,显然是感了风寒。()
他套了衣服,吸吸鼻子,问来伺候的奉恩:“奉恩,我得风寒了,我昨晚是不是趴书桌上睡着了,被雨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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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恩只能说一半,这一半还是他推测的:“是的……您应该是穿得单薄,受了冷风和潮雨。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您睡着的。”
这-->>
样你就能好好地和生气的苏大少爷说话,而不是被喂酒和被摁在东窗上了。
顾小灯下床来踢踏腿脚,擦擦鼻子摆摆手:“没事,正好我窝屋里几天了,今天应该出去活动活动身体,发发汗就好了。”
他压根不把怪诞梦和小风寒当一回事,吃完饭直接原地舞起了一套五禽戏,后颈和后背似乎被蚊虫咬了,麻麻痒痒的,他也没想着得去脱衣照镜看后背,挥手叮嘱奉欢在窗台那驱驱虫,便毫无阴霾地出门去了。
奉恩和奉欢被命令不许告知昨晚苏明雅来过的事,只得祈祷顾小灯自己能开窍,待会最好活动到竹院去,顺顺那位罕见地生了气的苏少爷,以免后头又遭什么“教训”。
顾小灯对此一无所知,单纯带着书童直奔武场。连日春雨不放晴,跑马是不得行了,好在广泽书院三年前扩盖了一座室内的练武场,他想赶在风寒严重前大发一通热汗,也免去生病的麻烦。
今年的书院二月才开课,有些学子去年秋考得了功名便不再来,也有新的学子即将入驻,男学堂这头总人数仍旧是二十五,女堂那边则多了,翻了书院第一年的倍,将有三十四位千金。
顾小灯虽然是在学子院住最久的,但他知道的消息始终是最少的,唯一知道的便是今年他那位血缘上的五弟顾守毅将进来修习。
顾守毅今年刚十二,正是顾小灯当初进来的年纪。
这事儿还是顾瑾玉告诉他的。
情报还得兄弟供啊。
顾小灯揉揉鼻子快活地想着,衣袂乱翻地赶到了练武场,现下还没开课,广泽书院里住着的学子不多,偌大的练武场一个人影也没有。
顾小灯先去拉弓,练一练臂力,他原本没这个意识,只是过年前在顾瑾玉那头的院子留宿,看到他那位好兄弟只着寝衣时,薄衣下的手臂肌肉清晰明显,俨然一拳能打趴两个半的他。
这实在是不得了哇!!
大部分人都在变高变壮,一个个眉眼深邃鼻梁英挺,一身腱子肉充满安全感,结果只有他顾小灯长歪了!
顾小灯边拉弓边刺激自己的危机感,他都十七了,个子依然不高,竟然只比二姐顾如慧高一点,当然二姐很是高挑的。
顾家人就没矮个子,偏生他例外,五年前瘦小,五年后也薄薄的,当初祝弥还说让他拉骨能长高,结果屁用都没有。顾瑾玉能用一条手臂抄起他,而他两只手都掰不过顾瑾玉一只左手,真是见了鬼。
年关时从好兄弟那感受到了越发离谱的差距,顾小灯也想像他们那样,吹皮球似地结实起来,他自己来努力吹鼓自己
() ,哪怕身体受限鼓不起来,脑子饱满一点也很好。
至于苏明雅……还没到他生辰,他得忍住不见他。
很快了,再过六天就是了。
顾小灯想到他那位病美人公子,梨涡便笑出来,克制了好一会才保持淡定,按照着弓的重量拉起来,拉到倒数第四把就累呼呼了,于是他大开大合地甩着胳膊放松。
正甩得胳膊舒畅,有几个人来了练武场,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阴阳怪气道:“这怎么有个大风车在转?”
练武场就他在挥汗如雨,顾小灯知道来人在挖苦他,这几年听得多了懒得计较,继续旁若无人地化身个小风车,胳膊哗哗哗地甩。
等甩完了,那几个人也走近了,顾小灯擦把汗,心想来了什么狗屎糖里没有糖的家伙,扭头看过去,和迎面三个穿着学子服的公子对上了眼。
顾小灯很是淡定,见为首的是关云霁,便知道刚才是他在挖苦了,又见后面是两个生面孔的少年,便想着这应该是关大鹅带小鹅了。
他擦把汗,客客气气地先跟关云霁打招呼:“关公子早啊,你们也来练武吗?”
关云霁五年前高他大半脑袋,五年后更不用提了,顾小灯看了两眼他发顶,心里默默流下了宽面条似的泪水,捶胸顿足:怎么一个个的,连苏公子都比我高比我宽,可恶!
关云霁和身后两个少年都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关云霁先开口:“……一大早,你跑这来卖弄什么?”
顾小灯也有个把月没见到他了,听他一开口,还是那个熟悉的关上等,笑笑不跟他说话了,歪头去看他身后的两个少年:“你们是今年新来的学子吗?”
左边的少年是又可爱又艳丽的长相,气质灵动,比顾小灯还矮一点,右边的则是个神情跋扈的,眉眼和关云霁有点像,但没有关云霁的气度,空有眼高于顶的傲气却没有凛然的贵气,气质甚至有些猥琐。
“是……我是新来的。”左边少年呆呆地举手自报家门,声音也是清甜一挂的,“贤兄你好!我叫苏小鸢,今年十五了,不知道贤兄你贵姓大名?我性子笨,以后同窗还请贤兄多多包涵!”
“你姓苏啊?”顾小灯来劲了,眼睛亮亮的,“我叫顾山卿,虚长你两岁。”
苏小鸢的表情更呆了,又羡慕又尴尬地觑着他:“原、原来是顾贤兄,久仰久仰。”
关云霁脸色古怪地插话题:“你不知道他?”
顾小灯抬眼看他:“什么?”
关云霁心口一窒,顾小灯撩起眼皮来看他,一张脸透着挥汗后的淡淡粉色,湿热的薄汗从微乱的鬓角缓缓淌下,乱溅、乱洒、乱撩拨。
他迟钝了一会才拨正思绪,咬牙切齿地移开视线:“苏小鸢是苏明雅的远亲,论辈分是他表侄。怎么,他没告诉你?”
后边还有一句“你们不是很要好吗”,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一说就气,一想就哽。
当初顾小灯遭书院众人欺凌,他以为顾小灯平日里总到他跟前来耍近乎,大抵会跑
来找他帮忙,谁知这家伙跑去了苏明雅的竹院。
更离谱的是苏明雅一个目中无人的病秧子还真他娘地收他了,膈应得他大半个月失眠。
收也就收了吧,关云霁和其他人又觉得,依苏明雅那捉摸不透的高傲德性,或许是图一乐呵才收了顾小灯。不少人等着他玩腻了把他丢回底层,结果没想到,近四年下来,苏明雅竟然还十分“宠爱”他。
但这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顾小灯当初进来时长得就很好,现在越发抓眼,骨肉也极其匀称,虽然没长成多高,但比例恰到好处,怎么看都是四肢修长,细腰长腿,不傻乐时仪态也漂亮得不行。更抓眼的是那股未经打磨的粗糙野生明媚气质,如今骨子里还保留着,和一众雕琢得像同一个模子出来的世家模板不一样。
不少人对顾小灯的兴趣不仅没有消退,反而与日俱增。好男风的公子哥多了些,只是长洛这样大,上到贵胄子弟,下到勾栏小倌,找来找去,要找出一个相貌和顾小灯差不多的不容易,要找到一个像他那样性情的也难,要想找到两者都完美结合起来的就更难了。
结果顾小灯只专属他娘的苏明雅。
关云霁烦死了。
“表侄?”顾小灯感觉得到关大鹅的臭脾气,默默挪开半步去看苏小鸢,觉得怪有趣的,“那你需要叫他小叔叔吗?”
苏小鸢呃了一声,刮刮鼻子不好意思地应道:“我们亲缘也不是很近,进了书院,还是按着同窗的规矩来吧?”
“哦哦。”
顾小灯心想真是可惜,苏明雅那么年轻俊美的脸,要是让个半大少年脆生生地喊“叔叔叔叔”,不知道得有多好玩。
想着想着就低头一直笑。
这时关云霁忽然伸手,沉着脸拍打了右边少年的后脑勺,一举拍散了这臭小子的猥琐表情。
他当然知道这傻叉玩意心里在淫想什么,毕竟是他那色鬼老爹的烂种。
“这我庶弟,也十五,关云翔。”关云霁冷冷地盯着他,“见到前辈,态度该端正,进了书院,也该一心向正道,才不枉你娘使劲解数把你塞进顾家的私塾。”
关云翔是怕着这个嫡长兄的,赶紧唯唯诺诺地向顾小灯低头行礼:“愚弟云翔,见过顾贤兄。”
顾小灯回了几声招呼,觉得关云霁带俩新小弟要忙活,便挥挥手转身去锻炼其他的了。
关云霁也扭头,他纯粹是被他爹耳提面命,本着一门同荣辱的心带带庶弟,苏小鸢是碰巧遇上的,本不想搭理,况且他又知道苏家是为了什么才弄出这么个人来的,见了人便膈应。
但他庶弟见人长得好,猥猥琐琐地就发起了“亲哥公用”的活动,死活要拉苏小鸢一起逛书院。
现在他又见到了顾小灯这个膈应起源,心里更要怄死。
怄归怄,他又还是装作不在意地往顾小灯那头瞟几眼。
“原来那位哥哥便是顾山卿表公子啊……”苏小鸢小声地感叹,“他长得好美啊,原来世上真有人能那么漂亮,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是好看,白白亮亮的。”关云翔附和着,又油嘴滑舌地觑苏小鸢,“但你也不差,等你十七岁时,你指不定比别人还漂亮。”
苏小鸢害羞地摸摸后脑勺,一个劲摇头:“我哪能啊,我就是个乡巴佬……”
关云霁心中阴阳怪气地想,顾小灯刚到顾家的时候,不也是个黑黢黢的干巴豆芽菜,小乡巴佬小田舍奴,也就是顾家能调|教人,愣是能把他养成现在这样,年纪轻轻就黏住了姓苏的。
但再黏也好几年了,现在苏家自己“补货”,弄出个自己人来分散苏明雅的注意,他关云霁从现在开始就跷着腿看好戏,等着顾小灯把自己作回尘埃里。
他一边想又一边瞟过去,顾小灯转悠到了近一点的地方,手里耍着木刀,耍到一半,他把他窝在衣领里的一小缕发丝拨出来,指甲很粉,指节清晰漂亮,整个人挑不出一厘瑕疵。
他的姿态又轻快得格格不入,轻快得分不清是纯粹快乐还是蓄意撩拨,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和世间的任一物件调|情。
这就是个多情滥情又会索要情的尤物。
关云霁烦透了。
今晚注定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