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一片。
邱绿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这个梦过于深,压抑,又难受,她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看着父母和弟弟一起买了很多东西回到家。
红色的金鱼放在圆形的金鱼缸里,被弟弟抱在怀里,她默不作声,只敢用眼睛偷看,等弟弟晚上去睡觉的时候,她才凑在金鱼缸的面前,盯着里面游动的金鱼看个不停。
现在想来。
好像扯上金鱼,就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她在小的时候,因为经常偷偷去注视着金鱼,所以金鱼死了的时候,弟弟说是被她吓死的,父母居然真的信了。
如今......
又招惹上一个疯子......
疯子......
“唔额......”
好痛,浑身都好痛,好难受,骨头缝都好像被敲散架了一样,邱绿挣扎着睁开眼,下意识用力吸进一口气,眼前昏黑,她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起眼,是刻着金玉的穹顶,富贵堂皇,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阴曹地府原来那么财大气粗吗?
而且她死了,居然还觉得饿。
还很渴。
邱绿咽了一下宛如含着张砂纸的喉咙,疼的她眼眶都发红,攥着身下的被褥爬起身。
好精贵柔软的料子。
邱绿有些懵了,她低下头,看着身下红色绣金丝线的被褥,又盯着自己枯瘦的手。
她浑身都很痛,不想再掐自己了。
她痛的已经很清醒了......
邱绿从床上翻下来,脖子痛到好像快要断了,浑身的痛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邱绿感觉她的发烧还没有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爬下床的响动却惊动了外面耳朵极为敏锐的人。
邱绿撑着发昏的大脑慢半拍反应过来时,她正被人半拖起胳膊,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这老奴留着花白的胡子,穿着第一次见时穿着的灰白布袍,邱绿对他印象颇为深刻,他是在明玉川那个疯子身边伺候的老奴。
名字,好像是叫丰充。
“你快回榻上罢。”丰充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就将这瘦弱的小姑娘拦回去,但这小女奴身在病中,却一身的倔强,跟只会抓人的野猫般反抗不停。
“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做什么?”邱绿有些六神无主。
“你如今身上带病,”丰充不知该解释什么,并不是一个多擅长言辞的奴隶,又觉得这小女奴看着可怜,“好好歇息罢。”
“好好歇息......”邱绿呐呐,攥紧指尖摔坐回榻上。
那名唤丰充的老奴见她安分了,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回去,邱绿忙撑着发昏的头喊住他。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又捡回一条命,还被拾来了这里。
但这间屋子的腊梅香味颇为浓郁,而且这样精贵奢华,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身更干净的,这一切都让邱绿极没安全感,她警惕的盯着丰充,抿了抿干裂的唇。
她感觉自己的肚子,饿到发痛。
“有、有喝的吗?”
丰充的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你且等等吧,我可不敢喂你。”
说完这话,丰充便回了门口,无论邱绿怎么唤他,他也没有再回来了。
他妈的。
抠搜成这样了,连口水都不给?
邱绿又饿又渴,心里压着火气,想要出去自己寻水,丰充还拦着不让她出去。
她只能又自己躺回床榻上,也没有了再折腾的力气,骂人都有气无力,她太困了,也太累了,迷迷糊糊要闭上眼的时候,听到外头貌似有些下雨。
若她现在有精神,都想跑出去用嘴接雨水来喝。
妈的,倒了什么血霉。
邱绿整个人都在榻上团了起来,人一生病,心便脆弱,她也不例外。
“饿死了......”
女孩的梦呓含着哭腔落到外头,丰充回过头,那小女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声音都含着可怜的意味。
“想吃鸡腿......”
想吃鸡腿。
想死了。
饿死了。
大概是对鸡腿的思念太浓厚。
她居然真的闻到了一股鸡腿的香味。
隐隐约约,还觉得脸上痒的很,像是有根冰凉的羽毛,从她的额头一路掠下来,点着她的鼻尖,眼皮,玩乐一样,痒的厉害,邱绿眼睫颤颤,几次挣扎,才从睡梦里费力的睁开了眼。
外头,正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四下一片昏黑,只余她的头顶放着一盏光亮,清晰映出侧躺在她面前的,少年的模样。
明玉川一手撑着头,暗红色衣摆垂下来,露出大片苍白细瘦的手臂,他像是不太吃饭的样子,人瘦的厉害,却一点都没有脱相,反倒像美丽的琉璃制品,给人脆弱的病美感。
这会儿,他墨发流水般落了满床,正侧躺在她的身侧,指尖轻轻点划着她的皮肤。
见她睁开了眼,他凤眼弯弯,显得越发内勾外翘,灯火将他本来苍白的皮肤映出白玉色,他凑过来,一股子腊梅花的香味几乎将邱绿萦绕,那张美到阴森的脸直勾勾的盯着她笑。
笑得很腻人,像是他们多熟一样。
邱绿一醒来就见到他,下意识的恐惧让她头皮发麻,紧紧咬住下唇,光是看到他这张脸,邱绿就觉得脖子痛,可转瞬回神,眼神又不藏怨愤,用浑身力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瞧见了什么乐子,在邱绿身侧笑成一团,邱绿看着他笑得躺到榻上,笑声像个有些恶劣的少年似的,若非邱绿有被他摧残欺骗的回忆在,都要误以为对方是什么招人喜欢的大好人。
他妈的。
“真有意思,”他笑声停歇,翻过身贴到邱绿面前,冰凉的指尖抚摸邱绿垂落的墨发,将她零碎的发捋到耳后去,“明明看上去像只野猫般可怜,却总是如此凶狠。”
邱绿抬手就将他的手挥了出去。
“你到底要干嘛!”
明玉川眼眸微顿,揽着自己被打的手腕,坐起身垂下视线,眉心微皱,“好痛。”
他穿着身暗红色的衣袍,墨发垂下来落了满身,像是泼洒下来的墨汁,邱绿才望见这厮身上的花哨,他衣裳穿的繁复便罢,还戴着金子打的项圈,下头坠着红璎珞,闷闷不乐的望着她:“你作甚总要打人呢,我最厌恶他人要我疼痛,你再不乖巧,我便砍了你的手。”
这番话他用颇为散漫,甚至还含着些撒娇的腻调子说出来。
吓了邱绿一跳。
她捂住自己的手腕,她知道,明玉川是真的一定会砍了她的两条手。
邱绿虽倔强,却并不是一个喜欢逞强的傻子,相反,她是一个会尽力让自己活的更轻松的人,所以哪怕如今她满心怨愤,也不再做些什么。
“我听丰充说你醒了,”他凑过来,比邱绿高太多,他弯下腰身从下往上抬头盯着邱绿的脸,“你知晓你睡了多久?整整五日呢,我一直在等着你。”
邱绿闭口不言,只是警惕的盯着他。
明玉川朝她笑起来。
“丰充说你饿了,你下来,吃东西。”
好奇怪。
邱绿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能感觉到他好像很开心。
尤其是邱绿先下了床后,他让邱绿蹲下来,然后从后面抱住了邱绿的脖子。
“背着我过去。”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伴着外头的雨声响在邱绿耳畔,不舒服极了。
“我背不动你。”
要是摔了他,他又要责怪邱绿把他弄痛了,这个神经病,邱绿不敢招揽任何过责。
“我很重吗?”
他凑近了问邱绿,那股腊梅花香不住往邱绿的鼻息间窜。
“不是你重,”邱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她尽量大声回答,“是我如今身体不好,背不动你。”
“哦,我忘了。”
殿内昏黑,邱绿感觉对方冰冷的手往上捏揉着她的脸肉,视线直勾勾落在她的脸上,就好像她是什么有趣的新鲜物件一样。
这个疯子。
就好像她是被他捡来的猫儿狗儿一样。
“丰充,”他放开她了,坐回榻上,将宫灯抱在怀里,丰充很快就过来了,“在榻上支个矮桌,将吃食备好。”
丰充刚离开,邱绿本站在榻边根本不想再上去,对方冰冷的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又是那种可怕的力道。
邱绿直接被他这一扯摔在了榻上,越发眼冒金星。
她缓了缓,想要缩到一个离他远一点的角落,他却根本不放开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抓过来,邱绿只能被迫坐在他的身边。
他像只水蛇一样黏腻,抱着宫灯,将头倚靠在邱绿的肩上,指尖转着怀里宫灯上的美人图。
他苍白的指头转着那图画转的很快,穿着各色衣裳的美人们在邱绿的眼中频频掠过,她看的眼前昏花,连带着头都晕了,忙闭上了眼。
对方却轻轻笑了起来。
“绿奴。”
邱绿皱了下眉,睁开眼,美人图的图画正转到一个身穿绿色衣裳的美人那扇不动了。
对方苍白的指头点着那美人的脸,忽的用力一戳,在美人的脸上戳烂了一个窟窿。
他伏低身子,转过头朝她笑起来,从下往上注视她。
疯子......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邱绿有气无力。
“听不见,”他没笑了,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下次再这么小声,你的嗓子也没必要留着了。”
邱绿闭了闭眼,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大叫起来,喊的额头都有些冒青筋:“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啊!”
她过大的嗓门让明玉川身子稍顿,邱绿瞧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当下落出点得逞的亮。
跟只偷了腥的猫儿似的。
明玉川盯着她,轻“唔”了一声,转过头闷闷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