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长老愣了愣。
他似乎是没想到钟隐月会问这个,茫然地眨眨眼后,立刻神色紧张起来。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子,又回头望了眼身后大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广寒长老赶忙将向他躬身行礼的钟隐月拉了起来,将他推推搡搡地往更隐秘的角落里推过去。
俩人推推搡搡,钟隐月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一块远离人烟的巨大的仙石边。
到了石头前面,广寒长老四周张望一圈,见四下无人,又回头对自己的弟子说:“阿羚,你留在外头,将玉鸾宫的白小弟照顾好。”
“弟子遵命。”
这次跟着广寒长老同行的弟子温羚乖乖行礼,听话地将白忍冬拉住,目送他俩往仙石后面去了。
广寒长老将钟隐月拉到仙石后,表情紧张得都绷紧起来:“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钟隐月眨巴眨巴眼。
“师弟别无他意呀。”钟隐月说,“只是这沈怅雪曾被乾曜师兄叫来我玉鸾宫,帮了我不少忙。我前几日听说他被重罚了,心中本就焦急,又听师兄说他行了偷盗之事……我实在不愿信,广寒师兄当时又将重要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心中实在在意,师兄究竟是想说什么,又为何不说了。”
“这听起来,师兄是知道此事绝不可能的……师弟也只是想知道事实而已,绝无冒犯两位师兄之意。”
广寒长老抽了抽嘴角,又舔了舔嘴唇,再次回头往后看了眼。
他看着是相当心虚的,生怕真被谁听了去。
钟隐月心中疑心渐重。
他广寒长老到底是在怕什么?
确认过无人靠近后,广寒长老拉了一把钟隐月,领着他又往犄角旮旯里走了几步。
“我知道,你不是个傻的。”广寒长老拉着他一只袖子,压低声音,“我今日若是不告诉你,改日你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去查。瞧你最近和乾曜师兄这互看不顺眼的,到时候估计惹起的事端更大……”
“所以我今日,就同你说一些。但你要答应我,这事儿你知道就是知道了,切勿去再和乾曜师兄生事。”
钟隐月点点头:“师弟明白。”
他答应了,广寒长老才松了口气。
广寒长老微微直起身,面色沉重道:“师弟也是宗门长老,自然知道,在这世上修道,并非只有我们这些心向仙道而修行之人。”
“这世上,修道时心生邪念走火入魔之人,便朝着魔道一条路走到黑,成为魔修。”
“人死后化身孤魂野鬼,而怨气过重而无法入轮回之人,则由人化鬼而修鬼道,成为鬼修。”
“以及那些花草树木猫猫狗狗的非人却有灵之物,也可修行。只是它们比起人来,修行所需的年岁太长太长。”
“开悟需百年,化人形又需上百年。且这些非人之物,本性便是以吸□□气魂魄来增修为。若行我等的仙修之道,便是与自身的本能相悖。”
“这世上,鲜有生灵能彻底与自我的本能对抗。”
广寒长老叹了一声,“所以,这些灵物多是成人后便吸□□气,以此修行,最终成为那些歪门邪道的妖修。”
“不过化为人形后,心向正道,拜入正派仙门下的灵物也有。这类修者非人非妖,又确是花草生灵,便称作灵修……只是,这些灵修毕竟是和妖修同根而生,所以在这仙修界地位十分卑贱。”
广寒长老又将声音放轻许多,“这也是情有可原。灵物这东西,本性可是吸□□气……这些花草狐狸猫狗兔子一类的灵物,即使是心向正道,可和那些妖修还不都是同一类种?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再加上之前,也有这类非人的弟子惹出事端来。且他们灵修比起我们这些人修来,修习仙法更加容易走火入魔……这都是些本性就注定只能化妖的东西。”
“这我自然都知道。”钟隐月说,“这些灵修虽与妖修同根而生,但毕竟心境不同,既然愿意走上正道……我等还将其如此一竿子打死,也是很不公平。”
“是倒是如此,可仙修界几大掌事也有过例会,最终也是决定禁止灵修进入仙门了。”广寒长老说,“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且你今日问的事,可不是这些灵修是否该进入门下的事儿。”
钟隐月这会儿也正觉得莫名其妙:“师兄说的是。不知师兄所说的这些,和沈怅雪是……”
广寒长老沉默了。
片刻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面色沉重道:“师弟是否记得?百年前,妖后之事后,仙修界的掌事们便有过例会。因着灵修妖修同根而生,灵修又鲜有能好生修行的主,总是频生事端的事,掌事人们便下令禁止世间灵修进入任一仙门修行了。”
“可这规矩,并不是死的。”广寒说,“若是有仙者觉得此事不公,愿意教导灵修,也并非不可。”
“毕竟正如师弟所说,如此一竿子打死很是不公。可灵修易生事端,也是真的。”
“因此,掌事人们便立了这么条规矩。”
“灵修若想入仙门,便必须请自己的师尊与自己立起一道契法。”
“此契法,名曰命锁。”
“我知道。”钟隐月说,“这命锁便是一方能彻底掌控另一方的灵法。灵法起后,被缔结者会被强制性服从缔结此法者的命令……不仅如此,如若缔结者下令,这命锁还会以缔结者的灵根性为法,将被缔结者折磨得死去活来。”
“想必,那些掌事人也是为了彻底管好这些灵修。”
广寒长老点点头:“不错,且这命锁会在被缔结者身上留下印记。”
钟隐月知道这事儿,这命锁还只会在被缔结者身上留下印子。
原书里,剧情后期主角就在别的宗门里遇见过一个狐女,她便是这样的。那命锁在她脖子上围成丑陋的一圈,瞧着跟个囚犯一样。
话说到这儿,钟隐月明白广寒长老的意思了。
他两眼一瞪,惊异道:“难不成……”
“命锁会留下印子的地方,是缔结者定的。”广寒长老脸色讳莫如深,又别开脸看向他处,“说起来,沈怅雪那孩子,我记得身上有一处留有个很怪的印子。”
钟隐月面色一沉。
广寒长老忽的松了口气出来,又立马扬起笑颜来:“我就说这么多了,师弟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他的笑脸十分刺眼,钟隐月越看心中越烦。
钟隐月沉下气来,低下眉眼,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相告。”
广寒摆摆手,又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仙石。
广寒长老走在前面,带上自己的弟子后,便回头道:“那,我就先走了。”
钟隐月再次拱手向他行礼,低着头送他离开。
广寒长老回头信步离开。
待他走了,钟隐月才直起身,甩了甩两只袖子,掸掸身上的灰。
跟着他一起低头的白忍冬抬起头,悄悄道:“师尊,您方才都和广寒长老说了什么?”
“没什么,别打听。”钟隐月说。
嘴上这么说,钟隐月面色却并不好看。
居然还有这么个隐藏设定。
灵修地位低贱的事,原书里倒是说过,钟隐月也知道。
可广寒长老今天跟他说了这些,无非是在委婉地告诉他:沈怅雪是灵修。
他不是人。
他可能是花儿草儿狐狸兔子猫猫狗狗长蛇柳条——总之不是人。
广寒没有明说,可能是怕隔墙有耳,又或者是怕乾曜事后算到。
那怪不得乾曜能那么果决地在白忍冬需要时送他去死。
他收了沈怅雪,但也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弟子。他全当那是个自己捡回来养,能忠心耿耿帮自己做事的畜生。
他不是人,乾曜也没把他当人看。
所以主角需要的时候,乾曜能立刻把他杀了。
估计在他眼里,杀沈怅雪跟杀鸡做菜没什么区别。
钟隐月越想眸色越暗。
“师尊,师尊。”
白忍冬又出声叫他。
钟隐月低头:“嗯?”
“师尊在思虑何事?”白忍冬关切地问他,“师尊脸色不太好,是沈师兄又出事了吗?”
“没有。”钟隐月说,“只是想入神了罢了,你不必忧心。行了,今日可是大典,你也随为师去逛逛吧。”
白忍冬立刻高兴起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