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隐月重新御剑飞起来,带着一群人到了山门。
山火正是从这处起来的。
山门处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四处都是焦土。
这处原本有个恢弘巨大的石牌坊作为山门入口,牌匾上写着玉鸾山三个字。
可眼下,那石牌坊已经消失不见。瞧那废墟之中还有两个焦黑的石柱,想来是刚被雷劈断了。
这片残垣断壁之中,掌门和其他四位长老正站在一处。听见御剑而来的风声,便都抬起了头来。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钟隐月御剑落下,到了地面上。
远远地,他就看见乾曜的脸色极其难看了。
没来得及开口细问,钟隐月听到了一阵怪异的滋滋声。
那听起来像现实里电流的声音。
钟隐月偏头一看,见白忍冬仰面躺倒在地上,紧闭着双眼昏睡不醒,一身白衣脏得都看不出白色来了。
他身上散发着琼色雷光。
还有雷电环绕在身上。
雷的灵气从他身上铺天盖地地扑面而来,钟隐月这个雷灵根的宗门长老都窒息了一下,仿佛迎面被一海浪拍了一掌似的。
不愧是主角之人,当真天赋异禀。只是灵根觉醒,散发出来的灵气就已经如此恐怖了。
“这是……”
身后传来灵泽长老低低的惊异声。
她虽有心理准备,但也只是白忍冬是雷灵根的心理准备,大约是没想到他身上的灵气会如此生猛。
钟隐月面不改色,他早知道这是个在原书里会登顶仙帝的大爷了。
他向众长老作揖:“惊扰各位了,我代门下弟子向诸位道个不是。”
掌门挥了挥手:“不必,任谁也想不到会如此,此事无人有过。”
“是啊,不必道什么不是。”白榆长老拧眉道,“只是师弟,你门下这弟子……怎会拥有如此强力的雷灵根?”
“师兄此话问的,师弟也不知呀。”钟隐月苦笑起来。
白榆长老追问:“他从未有过异样么?”
“并无。不知师兄是否认得他,这是去年灵泽师姐从山底下带回来的孩子。当时带回山时便测过灵根,只是用的是寻常之法,查探不出变异灵根,故而并未探出有慧根来。所以这些时日,我全把他当成是个无灵无根的凡夫俗子养在门下。”
“他在我山中,也从未有过任何非同一般的表现。我也是念着他可怜,想着给他一口饭吃,教他些道经念些书,总好过在山下流浪。我没指望他能有什么道行,更是完全不知他竟是个雷灵根的。”
广寒闻言点头:“玉鸾说的是啊。这雷灵根是变异灵根,寻常之法探不出来。若不用掌门山上灵机阁内的灵玄天机来测探,是这辈子都没法探出来的。”
“可是,这孩子可是没用过灵玄天机,而是天降惊雷助其觉醒了。”灵泽长老在钟隐月身后幽幽出声,“掌门,有天助其开觉灵根,这可不是一般的修者……”
“确实不一般。”乾曜摸了摸下巴,神色渐沉道,“且这灵气充沛,可不是天赋异禀便能说尽的范畴了。此子日后,必然是个举世惊才。”
“此子若是惊世奇才,那……还放在玉鸾名下……”
云序长老立于掌门身边,如此说着。
他只说了半句,但其中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钟隐月是天决山最末尾的宗门长老。
这么一个天上劈雷下来帮他觉醒的弟子放在他这儿,恐怕会被直接养废。
这场景原书中也出现过。发现主角是异灵根后,一群长老便当着他和一众弟子的面,十分严肃地聚在一起开了小会。
这几个人的台词和那时简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便是钟隐月没有点头哈腰地打哈哈,贬低自己抬高别人,还喜滋滋地把弟子迫不及待地让给了出言要挖墙脚的乾曜。
而当时,在云序长老说完这话后,仗着钟隐月平时就很爱贬低自己吹别人,其他人也都立刻顺坡下驴,委婉地表达了这么个万里挑一的天才,确实不能待在玉鸾宫里屈才。
但近日钟隐月性情大变,他们也都见识过了,于是一时之间都未吭声。
钟隐月也不接话。他转头走过去几步,低下身,伸出手。
白忍冬身上的雷气立刻受到感召,奔向他的手心里。
他身上的雷灵气片刻便被钟隐月吸收掉,身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钟隐月站起来,一握拳,手心里聚起来的雷灵气便都融入了体内。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向他们行礼道:“诸位放心,玉鸾自知自身修为如何,也明白比起我这等修者来,这孩子跟着师兄师姐们才更好。”
“只要是为了弟子好,玉鸾愿意让他去往别山。虽说门下弟子稀少,但玉鸾也是被人叫着几声师尊,自当会一心一意为着学生,请诸位不必担忧。”
“不过,我等虽贵为宗门长老,可此事毕竟是与弟子的前途相关,他自身的想法也极其重要。诸位都是仙修界一等一的,也不好替他决定要跟了谁走。”
“不如这样,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将他带回山,待明日醒了,再向掌门及诸位师兄师姐禀报,届时玉鸾再带上这位弟子,与诸位相谈此事,如何?”
此言一出,长老们互视一圈。
广寒长老道:“我听着不错。我等虽为师者,可也不能不同弟子商量,就将他日后的事定下来。”
白榆长老也点点头:“所言极是……玉鸾师弟说的也不错,他也心里有数,我等便放心了。”
说罢,几人都看向上玄掌门,等他最后拿主意。
“嗯。”上玄掌门也缓缓点头,“今日时间不早,大典也才结束……”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回头看了圈四周的焦土,眉目惆怅道,“这一通天雷,也将你这玉鸾山,祸害得不轻……也算是无妄之灾,你……心中定有怨怼。但也不要怪罪到,弟子身上。”
“玉鸾明白。”钟隐月道,“此事也不是玉鸾门下弟子故意为之,我深知此乃天灾人祸,定不会怪罪了谁。”
上玄掌门点着头,忽然道:“乾曜。”
乾曜长老没怎么说话,这会儿正瞪着站在钟隐月后面的沈怅雪,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突然被点名,他愣了愣,回身作揖:“掌门。”
“大典那头,还有些东西等着收拾。本来,都是玉鸾分内的事……可玉鸾山今晚多了场大火,玉鸾恐没什么闲空了。”掌门说,“你代劳吧。”
这话一出,乾曜僵着沉默了会儿,才躬身下去:“是。”
把事情安排完,掌门便挥了挥手,遣散了众长老,临走前还嘱咐钟隐月记着,等明日白忍冬醒来,就来上玄山门。
钟隐月点头应下,掌门便和其余人都离开了。
钟隐月低身作揖送客:“惊扰诸位了。”
他低着头,待没了动静,才直起身。
一看,乾曜长老居然留下来没走。
人都走了,乾曜长老脸也彻底拉了下来。
他神色极其不好地盯向沈怅雪:“你为何在这儿?”
沈怅雪站在钟隐月后面。
乾曜这双审视诘问的目光一甩过来,钟隐月一时以为是冲着自己,愣了愣。
直到沈怅雪在他身后淡淡道:“弟子瞧见玉鸾山起了山火,一时忧心,便自作主张前来帮忙了。”
钟隐月这才反应过来,耿明机问的是沈怅雪。
耿明机冷笑了声,讽刺道:“平日怎么不见你对乾曜宫这般上心?”
“师尊误会,弟子对乾曜宫也是同样上心。”
耿明机突然厉声斥道:“区区外人山上,你当自己家山头一般忧心做什么!”
沈怅雪不说话了。
钟隐月不太爱听,他皱皱眉道:“师兄不必如此问罪,弟子有替他人忧心之心也是好事,这如何不算心怀苍生呢。”
耿明机冷哼一声,不再跟他说话,对沈怅雪道:“跟我回去!”
耿明机回身就往外走。
沈怅雪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耿明机瞧着动了怒,钟隐月简直都不敢想他回宫后又要干什么。他一时气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才能留住人。
沈怅雪经过他身边时,钟隐月下意识地拽住了他。
沈怅雪回头,瞧见他焦急的神色,轻轻地置之一笑。
他拍了拍钟隐月抓着他的手,让他松开了。
“长老不必忧心。”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回身离开了。
钟隐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望着沈怅雪头也不回地跟着耿明机离开。
他站在原地。
天上又飘起了雪,山顶又开始冷了。钟隐月感到一股彻骨的凉,他站了片刻,突然感觉这不是冷,这似乎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心冷。
他留不住沈怅雪。
此时此刻,他说出什么话都留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