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倦来的时候,一地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
林笑却的桌案上也重新摆好了酒。
但林笑却经此一闹,头更昏了。他倦倦地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想睡觉。
随着皇帝的走近,文臣武将们的敬祝声接连响起,林笑却竭力打起精神。
萧倦走近时,林笑却站起来,随大流敬酒。
他本以为萧倦不会停留,可萧倦停了下来。
隔着桌案,萧倦接过林笑却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落座。
林笑却微怔,火光里,响起了鼓声。
帝王至,宴会启。
第一日的狩猎所获颇丰。鼓声里,那些大臣武将家被选出的儿郎,开始传统的祭祀。
先是一行人拿着火把,围着被剥了皮的滴着血的猛兽,高歌舞蹈呼嚎。
他们念着祭词,鸣琴竽瑟,璆磬金鼓,灵其有喜,盛牲实俎*……
他们战舞中抚上被剥了皮的猛兽,他们的手沾上那血流,不过片刻,手向后抹上坚毅的面庞,眼尾到额角一道长长的威烈的血痕。
他们继续战舞,高歌山川江河,天命所归,大邺王朝,万世太平!
脸上血痕,来自他们所猎杀的猛兽,那被剥了皮的兽类,是彻底征服的象征。大邺朝的儿郎,不惧任何外敌,无论是敌族还是猛兽,都将在他们的刀剑与火光下彻底拜服。
鼓声越来越急,高歌响彻天地!
祭祀儿郎举着火把昂扬退至四周,手执刀剑的儿郎顶上。号角声烈,狂风作陪,鼓声又起!
中心的篝火被狂风卷得似要烧破天地。
儿郎们刀剑之声魁梧之影是天地间的巨人。
他们斩断野兽的骨,劈裂野兽的魂,他们将架子连同野兽一起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中!
火越烧越大,鼓声要将人心腔击破!
他们歌颂着天地王朝陛下,他们激昂着英勇忠诚报国!
这既是一场对神灵的祭祀,又是一场对大邺王朝的宣誓。
忠君爱国,永不背叛,踏平蛮族,壮哉大邺!
战舞罢,奴仆们一个个有条不紊迅速呈上酒碗。
刚才的祭祀儿郎亦回到中心,与手执刀剑的儿郎一起接过酒碗。
皇帝起身,太监张束亦呈上满满一碗酒。
萧倦接过酒碗,烈声道:“诸君是大邺的将来!朕与诸君共饮!”
儿郎们个个情绪激昂,感到无比的荣耀,齐啸道:“谢陛下!”
祭祀过后,奴仆们呈上珍肴异馔,在烈烈篝火猎猎寒风中,时不时有武将出席舞剑,文臣出口成诗。
还有宫廷画师在一旁,静静画下此刻场景。
林笑却方才还能被鼓声勾动心神,在祭祀的震撼下目不转睛,但此刻他只觉昏昏欲睡。
金红的火光里,小太监从旁呈上一物。
林笑却半阖着眼眸看,竟是血滴滴的虎皮。
林笑却抬手抚上虎皮,明明白昼他是老虎的盘中餐,到了夜晚,老虎却成了桌上裘。
林笑却抬眸看向萧倦,萧倦正观赏着臣子舞剑,火光映衬着,萧倦半张脸在金红的光里却显得比火光更危险,另外小半张脸,林笑却的角度看不见,他疑心那是没入了无边的暗夜。
林笑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醒来时篝火宴已散,文臣武将早就没了影。
他揉揉眼,准备离开,却发现萧倦一直坐在主位上。不知坐了多久,竟也没让人叫醒他。
“陛下——”林笑却准备告退离开,却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坐着靠在椅上,而是睡在了——
虎皮上?
林笑却低眸看,手攥住了虎皮。
再抬眸时,萧倦已经走到他面前。
他不得不抬头看他。
“陛下?”
萧倦居高临下道:“软吗?”
“什么?”林笑却初时没懂,渐渐才回过味来,虎皮软不软他不关心,“陛下,臣该回去了。”
萧倦抚上林笑却的脸颊,林笑却往后躲,萧倦按住他的肩膀,他躲不了。
林笑却呼吸微促,他垂下眼,缓了片刻道:“陛下,更深露重,您该回了。”
萧倦只是问:“多大了?”
林笑却蹙着眉头,隐忍道:“十九。”
萧倦道:“快及冠了,还像个孩子。朕今天提前送你份成人礼。”
铃铛声突兀地在夜色中响起,林笑却抬眸望去,是月生。
他脚腕上的脚环挂着铃铛,叮铃铃轻响。
月生在秋夜里穿得极薄,他冻得微颤。手被绑缚着,眼也蒙着,被人带了上来。
他走近了,林笑却发现他嘴也被堵着。
蒙眼的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嘴被堵得微微变形,走路时竭力克制也掩不住被训练过的体态。若不是他那让人难忘的身躯,林笑却疑心自己无法将他认出来。
月生被带到近前,萧倦攥住了他的衣领,那衣衫薄得近似半透明,林笑却忧心萧倦要将那衣衫扯破。
他没有。
他将月生推到了虎皮上,林笑却的身旁。
月生踉跄地倒下,林笑却连忙扶他,却被月生愤怒地撞开。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了,谢知池以为萧倦当真是要把他赏给护卫。
林笑却倒在虎毯上,不明白萧倦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一夜春宵,火光与血腥里,足够让人难忘。”
萧倦仿佛只是在说今夜风凉般,毫无起伏。
林笑却却骇得心神恍惚。
“陛下,臣不需要。”
萧倦一脚踩在月生身上,制住了月生的挣扎:“他不美吗?”
“陛下,”林笑却道,“他是您的人,就算不得陛下喜爱,也断没有随手送人的道理。
“况且露天野合,有背伦理。臣就算是个纨绔浪荡子,也断不会如此行为。”
萧倦闻言,笑了起来:“那么多人为了讨朕欢心,又是舞剑比武又是吟诗作赋。怯玉伮,朕不是给你恩赏,朕是叫你表演给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