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当时也是考察团成员之一，对这件事印象特别深刻。
他们当时一共考察了松下、JVC、东芝、索尼、NEC等七八个厂子。
这几个厂子开出的价码大差不差，整条生产线下来要近千万美元，而且日本人似乎商量好了，谁都不肯降价。
让他们打算利用日本厂商之间的竞争关系，砍价的计划落了空。
他们团里当时有个人比较细心，参观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发现这些日本厂商所用的贴片机、注塑机、模具等设备大多也不是他们自己生产的。
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厂家，省的被人扒一层皮！
这个中年人当时就是负责考察模具的。
经过多方打听，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家日本机械厂。
谁知道就是几个铁疙瘩，日本人竟然开出了七十多万美元的价格。
尤其是最大、最贵的电视机壳模具，比配套的注塑机本身还贵。
他们经过一番调查，汇总各方资料后。
最终发现如果由他们自己在日本采购设备，组织一条生产线的话，比直接向日本电视机厂商采购整套设备的价格，还要高。
回到国内后，他们又换了一条思路。
通过对整条生产线的分析，他们发现日本生产线贵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的自动化程度很高，使用了大量机械设备。
比如电路板的制造，就使用了贴片机，产品包装使用了包装机，搬运采用了叉车……
一台叉车动辄上万美元，就算按照官方汇率，也可以给二十个搬运工人，发一年的工资了。
日本一条生产线，光叉车就配了十几台。
电路板可以用人工焊接，包装用人工包装。
不但能大幅降低整条生产线的造价，还能拉动就业。
他们经过一番研究，把生产线上能用人工的尽量用人工，用不了人工的，也尽量用国产设备。
最终发现还是有几种设备必须进口。
包括给玻壳镀膜的镀膜机，大压力的注塑机，还有各种模具……
他们联系了全国各地的机械厂、仪器厂。
镀膜机、注塑机不能做就算了，他们本来认为就是几个铁疙瘩的模具，也做不了。
这一次，他们内蒙来参加广交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赚取的外汇中，自己截留一部分。
加上自治区的外汇额度，采购日本的电视机生产线。
龚少杰看了梁永丰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让龚少杰来具体接洽这件事。
梁永丰实在太年轻了，他出面的话，难免会被人轻视。
龚少杰点点头道，“我们这套模具是为上海无线电四厂生产的……”
还没等龚少杰说完，中年人立刻道，“我们加钱！无论上海那边出多少钱，我们加一……不我们加三万！”
虽然这种不知道别人多少钱，就贸然加价的行为有点冤大头。
但是在国内，人民币说到底就是印出来的纸。
外汇，那是要拿真东西去换的。
内蒙本来不是一个工业强省，他们在历次广交会上交易的东西，都是以农牧产品为主。
像什么牛肉干、奶酪、羊毛、羊绒、肉苁蓉……外人以为内蒙百姓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其实这些都是从老百姓的嘴里一点一点抠出来，身上一点一点扒下来的。
如果能用人民币买回去急缺的电视机壳模具，就能为自治区省下一大笔外汇。
无论多贵，都是大功一件。
龚少杰出面后，梁永丰退到一旁冲刘宣德招了招。
刘宣德连忙弓着腰，一路小跑过来。
“怎么找来的？”梁永丰问。
“我这不是去看老同事了吗？”刘宣德抓了抓头皮。
第二汽车厂自然不会缺席广交会这样重要的盛会。
章易得、刘宣德把模具送到后，就去找老同事。
没想到还真在第二汽车厂的展区见到了熟人。
老熟人见面，自然要互相打探一番对方的近况。
刘宣德这货就开始吹，“我们刚刚为上海那边的电视机厂生产了一套机壳模具，那家伙足足有好几吨重！”
第二汽车厂的展区旁边就是内蒙的展区，这个中年人就站在旁边。
刘宣德刚说完，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
……
“等会！”这时跟他们相邻的摊位上，一个又高又瘦，小眼睛，瘦长脸，长的跟冯巩似的人跳了出来，“你们则个东西是做电视机的呀！”
“是呀！”龚少杰道。
“你们不早拿出来呀！”这长的跟冯巩似的汉子一跺脚，“我们天津无线电厂刚刚花钱，去日本买来了电视机生产设备，要是你们早拿出来，我生产的BJ牌电视机，还用得着……”
梁永丰感觉自己有点晕了。
天津无线电厂生产的电视机，为什么不用自己城市的名字命名，要用人家BJ的名字？
你们的电视机到底是天津生产的，还是BJ生产的？
“这是我们内蒙先看上的，你们天津的可不准截胡！”那个内蒙的中年人见状登时跳了起来。
“你们看上了就是你们的？人家都说了，这似给上海无线电四厂生产的模具！”这长的跟冯巩似的汉子看向龚少杰，“我们天津无线电厂还准备上第二条生产线，他们内蒙出多少钱，我再加5000，你看怎么样？”
“你这还不叫截胡？”内蒙的中年人一把抓住了天津人的衣服领子，扬起拳头就要揍人。
那长的跟冯巩似的汉子见状把脸一扬，拿起了老天津卫混混斗狠的架势，“我截胡也没截你们内蒙的胡，我截的似上海的胡！”
……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一个电视机生产线，用得着这么抢吗？
你要理解这个时代的情况。
整个广交会上，连像样的机械都没有几件，出口的产品主要是农产品、工艺品。
还得依靠低价，才能卖得出去。
在国际上的分工，我们甚至低于泰国、印尼、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
这个时期的电视机生产线，就相当于2020左右的半导体生产线。
龚少杰这时不自觉的看了看手表。
梁永丰注意到，龚少杰已经不止一次看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