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的客人们陆续都到齐了,连权家也有人过来,权家和解家是老亲,要不然当年权老夫人知道解氏,特意选了她当儿媳妇。
窈娘听外边道:“权二爷和权家七小郎君一起过来的。”
今日事情很忙,解氏帮正主二舅母去接待客人,老亲都是在大舅母这里接待,因为窈娘昨日在大舅母这里歇息,正好也在她这里陪她接待客人。
不时进来一位青年人和一位少年,解大舅母恍然道:“二表弟,这么些年你还是未变啊。”
为首的青年笑着走上来:“大表嫂,风采依旧。”
“你的嘴还是那么甜。”解大舅母年逾四十,但是听到别人夸她,还是很欢喜。
二人寒暄完后,权二爷介绍身边的少年:“这是我侄儿七郎。”
权七郎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已经生的唇红齿白了,解大舅母欢喜的让人送了一对装着银锞子的荷包给他,又对权二爷道:“这么多年,还未成婚呢?你都三十岁的人了。你看这是你兰忧姐姐的女儿,都八岁了,她长子都已经中了秀才了。”
说罢,解大舅母又让窈娘过来请安,窈娘连忙福了一身,喊道:“给表叔请安。”
哪里知晓权二爷看了她半天,才笑道:“我常年在闽浙习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贤侄女,我来的匆忙,这枚玉佩就送给你做见面礼吧。”
窈娘连忙道:“表叔,这些太贵重了,我并不敢收。”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祖母都不让她娘去权家,还不知道权家人怎么样,端看这枚玉佩,质地极好,绝非一般俗物,她可不能收。
权二爷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家教如此之好,有些惊喜道:“这并不算什么,只管收下,长者赐不可辞啊。”
窈娘看了解大舅母一眼,见舅母点头,她才收下,又福了一身谢过。
如此,权二爷才带着侄子出去。
陆续又有不少客人过来,解大舅母让窈娘去陪要出嫁的三表姐,她又过去了,三表姐平日是个小辣椒似的性格,今日却是羞答答的。
“窈娘来,给喜糖你吃。”三表姐连忙递了一包糖给她。
喜糖甜滋滋的,窈娘尝了一颗在嘴里,三表姐这里不少来来去去的人,箱笼几乎都收拾妥当,似乎准备随时离开。三表姐的几位闺中密友也窃窃私语陪着说话,窈娘见状觉得这里太热,就准备去找解氏。
哪里知道途经后面的园子时,居然看到了解氏和之前赠玉给她的权二爷。她对身后的人道:“我们去找六表哥玩儿吧,娘那里肯定又拘着我。”
其实解氏和权二爷哪里有什么话说,她虽然小时候和权放在一起玩过,长大了都要避嫌,现下见到他,也不过是寒暄几句。
“那边还要忙,我就先走了。”解氏道。
权放忍不住点头:“好,表姐请吧。这次我已经回到金陵了,日后有事,表姐只管和以前一样,招呼一声就好了。”
解氏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但是她一时也反驳不了,就只是笑笑,带着人走了。
早上忙的差不多了,解大舅母还悄悄和解氏道:“权家老二居然还未成婚,他们这些才子啊,都是这样的。”
“也不是如此,这些年我听说他琴艺算是松山派首屈一指的。”解氏当时准备去权家,也稍作了解。
“若是能弹一首曲子就好了。”解二舅母在旁道,这比别人吹吹打打要好上许多。
解氏笑道:“但他这种古琴圣手应该不会答应吧?”
解二舅母找丈夫去试探问问,没想到权放居然同意了,大家都很欢喜。这也是头一次窈娘看到有人弹琴,弹到百鸟盘旋的场景。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震撼了,解氏也看的两眼放光,若是权放肯教自己的女儿就好了。她低头对站在身边的窈娘道:“囡囡,你想不想学琴啊?”
窈娘都被震撼了,当然点头:“当然想了,若是我有一日练成这样就好了。”
匆匆赶过来的颜应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见解氏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权家那位表弟弹琴,心道自己又不是不会,心思这么快就被别的男人吸引走了。
一曲作罢,大家都听的如痴如醉,有的还抚掌表示高兴。
窈娘也是这样的,没想到一道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拉着解氏道:“娘,爹来了。”
解氏也是满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颜应祁摊手:“你这说的哪里话,我若非是因为公务缠身,前两天就跟你们过来了。”
有他在,自然得上座,颜应祁却表现的和平时完全不同,他对解家大舅爷和二舅爷都很亲近,完全没有作为礼部侍郎部堂高官的架子。
就连窈娘都和解氏蛐蛐:“爹今日是吃错药了吧,一直在笑,平日几乎不笑的,我上次还问他为何总板着脸,他还说天下都是可笑之人,他看到都很烦。”
解氏打了女儿一下:“小声点,别胡说。”
桌上的颜应祁正推杯换盏,他虽然平时性格算不得很好,但是应酬算是一把好手,解二舅爷原本还对颜应祁有些意见的,但见他亲自过来,态度诚恳,又给解家面子,还当着解家的亲戚道:“原本我还有一桩公事,但是想着侄女出嫁,也就先过来了。原先我在京中为官,和大家也难得见面,日后还请大家不要见外。”
解家老太爷虽然是知府,一府府台,是四品官,解家的日子在本地挺好过的,但是有颜家这门姻亲更是不一般。
热闹过后,一片安静,听闻权家叔侄星夜回去了,解氏十分遗憾。
颜应祁却气道:“你怎么这幅表情?这小子离开就离开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觊觎你。”
“胡说什么,我都这把岁数的人了,你,你这样说不是坏我清誉吗?”解氏忍不住捶了一下他。
颜应祁心中不平,但见解氏生气,又舍不得她气,连忙哄道:“我就是耳闻过一些,今天一看就知道你的心肯定是在我身上的。”
耳闻,从哪里耳闻?解氏忍不住下意识想到甄氏。
还好颜应祁赶过来了,若是没赶过来,日后心中总是疙瘩。她又岔开话题道:“我是见他琴艺出众,想咱们窈娘和倩娘莘姑娘的才学不能比,所以想看看人家能不能教,别吃醋了,你知道的你永远在我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
和刺猬似的颜应祁立马就软和下来,他搂着解氏道:“其实现在学古琴的人这么多,咱们未必一定要学古琴啊,还不如学箜篌呢,箜篌还不用戴指甲弹,古筝有泛音,箜篌十分华丽。正好我那儿还有一把凤首箜篌,回去之后就给窈娘,我再替她请一位先生教导。”
于是,次日窈娘这里就听到娘说她要改学箜篌了。
“从古琴改学箜篌?”窈娘不解,她觉得弹古琴可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解氏看了颜应祁一眼:“你爹说的。”
颜应祁则忽悠道:“你看学古琴古筝长笛的比比皆是,这些人都已经是烂大街了,而你不同,你弹的是箜篌,可以说的上是独一无二了。乐府里的《孔雀东南飞》知道吧,里面的刘兰芝就是学的箜篌,还有李贺写的《李凭箜篌引》那更是绝唱。所以,你学这个是多么的独特啊,还用爹爹送你的凤首箜篌,晋朝的曹毗在《箜篌赋》可是描绘凤首箜篌为‘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你想想你抱着华丽的凤首箜篌,弹着独一无二的乐器,绝对被所有人羡慕。”
“真的吗?”窈娘面露喜悦。
颜应祁笑道:“当然了,我可不喜欢那种太过平庸的人。”
窈娘决定了:“好,那我就学箜篌。”
解氏现在觉得人家颜应祁这么年轻,官做的这么大,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路上欢声笑语,只是快到岸时,颜应祁对她们道:“周祭酒得罪了圣上,已经辞官回乡,皇上体恤他年迈,让其长子流放云南代为受过。陵光这里,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知道吗?”
窈娘重重点头,她想着人生的境遇真是天上地下,不过是瞬间而已。就像她在数月前,还是个被祖母嫌弃的古怪小姑娘,现下却成了爹娘掌上明珠,连哥哥对她也开始好起来,周陵光却从官家衙内要变成罪臣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