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看着面前这张脸，虽与记忆里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
气质是如出一辙的。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这些年，护国公给她找过很多替身，想让她走出来。
可是一个如同伴生存在的朋友离去，这不是潮汛袭击，而是终其一生都被困在水下。
但这一个……
苏夫人站住，两眼放光，小小挪动步子。
“岁岁……”
她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害怕惊到了那人。
孟晚岁扬起眉梢，回头笑，“你看，她认出来了。”
李晟皱眉。
苏夫人这么厉害？
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认出来？
李晟再度打量孟晚岁，她没有做出别的动作，像是提裙摆，或是拿粉帕子在手里绞的事情。
可苏夫人认出来了。
真的是感情深厚？
李晟反而不放心了。
苏夫人在打量孟晚岁时，她也在打量苏夫人。
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当时重见顾青时，她都没有这么惊讶。
因为顾青的变化不多，有爱人相伴，有钱财傍身，顾青又是个偏理智的人。
所以孟晚岁会率先告诉顾青。
而不是苏夫人。
她们和护国公府的生意，都是顾青出面的。
苏夫人意气用事，容易被利用，而且重情重义，一旦知道她是被蒋青山害死的，她们都不用动手谋划了。
苏夫人会抄起菜刀，穿上诰命服，冲进萧府，把蒋青山剁碎。
可孟晚岁看着眼前的人，手指尖都在颤抖。
眼前的苏夫人还能拿起菜刀，撑得起诰命服吗？
她声音一如以往，可身体瘦削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脸上的骨头，孟晚岁都能看到了。
“你怎么弄的？”孟晚岁说着就要走下去。
李晟把她拉到身后，低声嘱咐，“不对劲，我感觉她没有认出你。”
说罢，朝着苏夫人抬下巴问，“不是病了？朕看你挺能动的。一出来就吓朕的岁岁。”
李晟的维护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允许任何伤害靠近。
苏夫人眼里的怀念之色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是嘲讽。
她脸上是和苏眠月一样的厌恶，不假辞色：
“天下男人都一样，爱的时候，蹲坟头都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有多深，有多浓，有多重。
“可一旦不爱了，弃如敝履都是最轻松的。像陛下这样，带着新欢，到旧爱朋友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还有，郡主，你用别人的名字，仿别人的气质，是不是觉得……”
“闭嘴。”李晟把人护得更紧了。
果然是没有认出来。
他握着孟晚岁的手，明显感觉到，孟晚岁的手瞬间变冷了。
似乎乍暖还寒，又把她扔进数九寒冬。
李晟声音里带着冷气：
“苏夫人，朕看你是病得太久了。
“程宋，把夫人请出去，朕的潜邸中尚有一壶好酒。”
李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撕扯。
孟晚岁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之前的王府就是个很不错的地点。
但苏夫人并不配合：
“陛下，您现在贵为陛下了……”
“眠月不认得，你也不认得吗？”孟晚岁听得差不多了，不愿意再纠缠下去，直截了当提问。
这附近都是她的人蹲着。
早前的少女们，在给李晟行礼后，就被范贵妾带走了。
现在庭中，只剩下孟晚岁她们三人。
苏夫人一脸戒备。
孟晚岁这次没有再念诗了，她害怕苏夫人也跟着吐。
她伸手做了个动作，是摸头的。
干干净净的手指伸出，修圆白莹的指节微微弯曲，在空中动了两下。
乍一看似乎和平常的摸头动作没什么两样的。
可孟晚岁的大拇指是收起来的，贴在掌心处。
苏夫人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这动作，只有她们两知道。
这是初见的动作。
初见在流民中，晚岁救了她，那时候苏夫人还是林盐科家的千金，林予。
孟晚岁救了她，却被迫带着她逃出扬州城躲避。
那个雨夜，孟晚岁被突如其来的雷吓到，林予举起手上的手，大拇指贴在掌心，轻轻拍了拍晚岁的肩膀。
这个动作，不会有别人知道。
林予跟随林盐科回京，四年后晚岁入京，也是这个动作，让两人相认。
林予思绪回笼，浑身止不住打颤。
她冲上来，抓住孟晚岁的手，尖细的指甲扣进她皮肉里：
“岁岁！你是岁岁！可是岁岁早就……你究竟是谁？”
孟晚岁安抚她，“我们去汝阳王府谈谈，这边哪怕被围住，我也不是很放心。”
林予无有不允，跟着她们就走了。
几人刚到护国公府的门口，就看到岑郁一脸阴沉，脚下生风赶来。
李晟酸溜溜说，“岁岁真是岁岁有花开，处处有使者。”
孟晚岁：……
她回头，笑着问：“是净坛使者吗？”
这回轮到李晟无语了，甩袖不理她。
岑郁上前，开口就是惊天炸弹：“蒋星招供了，陆晚岁当年的死，另有原因！陛下，郡主，人正在天牢招供。”
孟晚岁回头，仓促解释，“先去见蒋星，你一切都明白了。”
一行人到蒋星面前时，她的招供已经到了尾声。
她抬起鲜艳的手指，摁在状纸上。
结束后，她幽幽吐气，眼睛盯着孟晚岁和林予。
嘴角荡开一抹笑。
须臾，她再次开口：
“母亲，你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俯视人，身边又有无数的人围着你。
“可你要知道，爱情是要平视的，你总是看不起父亲，你们的婚姻不会幸福的。
“不怪父亲想杀你，母亲，我也想，要是我早一点对你动手就好了，”
林予双手颤抖，她听到蒋星喊的那句母亲，耳朵就开始轰鸣。
孟晚岁……
陆晚岁……
蒋星……
母亲！
她嘴唇翕动，一把骨头冲上去，揪住蒋星脏兮兮的衣领子，连声怒喝：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陆晚岁是被你们害死的！蒋星，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你母亲病逝于梦中，无病无痛！
“我恨你不替你母亲守孝，热孝未过，就去喊别人母亲，可我从未对你下过手！
“蒋星，那是你的母亲！
“我的女儿，因为她岁姨救了一命，都知道每年去祭拜，你，你的命都是她给的，为什么！”
林予哭到最后，扔开蒋星，竟然抓住自己的头发，不停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