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能感受到,杨子涵把自己的头抱在她的怀里,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
你不应该怕我吗?我可是满手都是鲜血。
你不应该跑得远远的吗?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让我躺在这里就好啦,你应该回到高速公路上,你有爱你的爹妈,有幸福而美满的生活,你应该欢乐地生活在阳光下。
我想看你绽放笑容,想看你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不要再哭啦……
除了杨子涵的哭泣声,叶行居然还能听到车轮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有车辆急刹,停靠在附近,不是援兵就是追兵。
也不知道是李墨还是韩凯派出来的人……
对了!还有两辆雪佛兰……
醒过来,要快点醒过来……
我答应过要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云水市……
可惜,此时的叶行,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逐渐模糊,叶行沉沉地睡了过去。
……
火,四周都是火。
火光如飞花照亮夜空,不止是皇宫,整座长安城都被熊熊的火光笼罩。
身着红裙头戴帝冠的帝女在熊熊燃烧的宫殿之中翩翩起舞,太监和宫女都在匆忙收拾金银细软离开这里,绝世的舞姿只有驻足于此的叶行一人可以观赏。
“抱歉。”叶行听见自己在说。
“你不用道歉。”舞袖的帝女对他微微一笑。
等一下?这里是哪里?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叶行有心想问,可周围场景忽然变换。
那是在草原上,有数道人影骑着快马围着他转,还把背上的弓箭取下,对准叶行身旁的木桩。
叶行抬头,看见木桩上绑着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帝女。
“你是谁?”叶行问。
女帝没有回答,只是对他露出疲惫而又温柔的微笑。
四周围绕的马蹄声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气壮山河的山呼海啸!
“为陛下而战!”
“为陛下而战!”
“誓死守卫陛下!”
数万兵士举起手里的兵器,共同拱卫坐于中军身穿黄金战甲的帝女。
上空传来一片片的破空声,叶行仰头看去,原来他们身处一座山谷之中,无数箭矢从山谷上方坠落。
“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了。”叶行说。
“你愿意救我吗?”帝女问。
叶行还没有开口,有人端一封诏书和一杯清酒上前。
一名龙行虎步的官员进入殿中,对身着素白衣裙的帝女鞠躬作揖。
“请陛下在诏书上签字,随后饮下此酒。”
“一杯可能不够,可以再给我一杯壮胆吗?”
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帝开口道,叶行这才发现这名帝女的眉眼是如此柔弱。
“陛下不会有喝下第二杯的机会了。”那名龙行虎步的官员只是摇头。
柔弱的帝女在诏书上签字,又饮下那杯毒酒。
她仰头,对叶行凄然一笑:“为什么不救我?”
不是,我怎么救你?带你杀出皇宫?
“你好歹把怎么救你说清楚了!不然我……”叶行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帝女躺在华贵的大床上,呼吸平稳,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叶行一个人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还是不行吗?”躺在床上的帝女说。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悄无声息地从大殿的横梁上轻手轻脚地掠过。
“你到底是谁?”叶行问。
“你们非要逼我吗?”站在叶行面前的帝女像丢了魂儿似的,对叶行微笑着,笑着笑着将一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是,你冷静一点……”叶行急忙劝阻,可身后却传来更加坚定有力的声音。
“请陛下赴死!”
那是齐刷刷跪在叶行身后的文武百官,他们在请求女帝死去。
女帝微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叶行想去抓她的手腕,可他一瞬间像是离这位帝女千万里之远。
阻挡在叶行和这位帝女之间的单位不是距离,不是米和千米,不是里和公里,而是时间。
叶行甚至不知道这一瞬间发生在什么时候,发生于多久之前。
所以他只能看着,看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帝女变成了一个疯子,每日疯疯癫癫借酒浇愁,灰头土脸的模样和破烂不堪的衣服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乞丐。
而她唯一的经济来源也确实就只是坐在路边乞讨,时不时打一个令人厌恶的酒嗝儿。
他看她没有被消磨掉意气,而是让仇恨成为行动的原动力,逃出皇宫,收编旧部,一心想着复仇,结果却死在了新皇的军队手里,死在了一支流矢之下。
没有旧部也没有丰功伟绩,她根本没有披上黄袍,又何谈登基称帝?
叶行麻木了。
一开始他还想和这位帝女搭话,问她“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做才能帮你”……
可不同的幻影上演了成百上千次,就算是他也麻木了。
不想去听,不想去看,叶行麻木地看不同性格不同打扮的帝女出现在他的身边,对他微笑,然后离去。
每一次出现的帝女都不一样,就像是长得很像不同性格的无数个人。
他看见帝女端坐在皇宫里,外界众诸侯兴兵而起,最强大的一位撞开了长安城的大门,那把象征着战无不胜的宝剑穿过她的身躯,周围的人都在欢呼高喊新皇万岁。
朝代更替本是常事,女帝面上没有惊慌,她早已心死。
诸侯角逐分出了胜负,人民已经不需要帝女了。
新皇留下了帝女的性命,帝女被当作奴隶圈禁,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在贡献完她最后的价值之后被赶尽杀绝。
“很可惜,我原本很欣赏你。”
女帝站在叶行面前,将一柄短刃刺进他的胸口。
看见了吗?
这就是你的结局。
胸口传来钻心的疼,可叶行这一次握住了帝女的手腕。
“终于能抓到你了。”叶行说。
“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帝女问。
“至少——比什么都不做来得更强!”叶行握着帝女的手腕用力一拧,帝女吃痛放开短刀。
叶行把那柄短刀从胸口拔出,用力扔到一边!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多少回,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次……”
“但至少这一次,我碰得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