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塘堡中,李德绍拜访老水大营的主帅仲会。
李德绍面色铁青,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将一口茶叶沫吐了出来,很不客气的言道:“仲帅,本使恳请你将厹犹县的乱众交出来。”
仲会面露难色,“黜陟使大人,不是本帅不交人,本帅实在不知大人是从哪里的得到的消息,就肯定这些乱众就是我们老水大营的人。”
公孟将军呵呵言道:“说不定是附近的匪寇,也有可能是退伍老兵,还有可能是义士侠客,东元潜伏的敌兵也有可能,大人怎么咬定就是我们大营兵马。”
几位将军纷纷附和,“大人不能含血喷人啊。”
“我们可都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为何不拿出证据来,这就全凭大人一张嘴了,大人口含天宪啊!”
“若是这么栽赃冤枉我们这些苦哈哈,可要和大人去公上面前说道说道了。”
听到将军们“义正言辞”的喧闹,仲帅知道有些将军定然参与这起暴乱,都看的出来,新任黜陟使准备拿老水大营开刀,这些将军可不是善茬,伤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可他不敢得罪这么多人,只是默默不言。随黜陟使前来的戴渊看着将军的表演,知道定是大营人马无疑,笑道:“仲帅,此事易尔,当时很多人在现场,让他们前来指正就是,仲帅只管将大军集合起来,我们现场查验。”
众位将军顿时炸了锅,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你说集合就集合,你说查验就查验,你想怎样就怎样,难道你是公上不成?”
“你们地方官,怎么能插手我们大营军务。”
“仲帅,我们常扬可没有以文制武的传统,难道大营也听其调遣。”
李德绍将靛青节和令箭旗牌拿了出来,高声喝道:“这个够不够?”
没想到李德绍手中竟然有这两样东西,众将军很是吃惊,都不敢多言。
将军公孟乔牛不屑一顾的言道:“你不要欺负我们这些不识字,其实本将也知道些规矩,你手里拿的是假节,可不是假节钺,只有节,没有钺,大人只能请兵,不是调兵,你要兵马,告诉我们大帅,我们大帅自然根据你的要求,将兵马调集过去,这指挥大权还在我们仲帅手中。”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讲究,似乎是在绝路中发现了坦途,众人又抖擞起来,周司马言道:“大人擅权调兵,当心仲帅上书弹劾你。”
李德绍盯着仲帅,逼问道:“你说应该怎么做?”
环视周围,都是跟着自己冲锋陷阵的手下,要将他们交出去也于心不忍,有些哀求道:“黜陟使,这样吧,本帅快马给公上请示,顶多四五日就有结果。”
李德绍冷冷言道:“四五日,足够你们将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
见到仲会不言,李德绍大声言道:“来人,将这些将军留下,我今日就要搜查军营,只有委屈你们了,排查一个走一个。”
将军们大怒,纷纷喊道:“来人。”
随着声音落下,上百人朝着大堂涌了过来。
公孟乔牛大喊道:“有人滋乱大营罪,给我斩了。”
看到气势汹汹赶来的亲卫,戴渊无奈的对仲会言道:“骄兵悍将难制,你作为大帅,不能约束众将,不怕将来公上震怒吗?”
仲帅冷冷言道:“大营的事不是郡守该管的,处罚本帅那是公上的事。”
李德绍没有多言,只是阴沉着脸,带着护卫,拂袖离去。
浦安城的北野府中,残破的府院正在修葺。在最北侧的内宅中,北野家主,大司理北野兴治带着二人进入大堂,见到北野兴治到来,众人纷纷起身施礼。接替许无终,成为少府卿的北野振宗忐忑不安的问道:“哥,公上什么态度?”
兴治直截了当的言道:“公上来信,就四个字,秉公办理。”
北野振宗试探的言道:“公上的意思,就是秉公办理?”
兴治言道:“公上让我担任大司理,让你掌管司直处,常扬多少人的福祸皆有我们北野家来定,若是我们不能理解公上意图,公上还要我们做什么?陈家和黄家最得公上信任,陈大人几乎凭一己之力,将公上拥上大位,他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我们所有家族加起来,也没有陈家在公上心中重要。连陈昭玄推荐的白身李德绍也骤然提拔,被任命为黜陟使,难道你还不懂陈大人在公上心中的地位吗?”
北野振宗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点头言道:“知道了,凡是和陈大人作对的,就是公上的敌人,崔家阻挠改制,就是让公上不满,我们定然不会饶他。”
兴治摇摇头,“不,先收拾公孟家,公孟家有太多人在老水大营了,连仲帅都和公孟家接亲,公上不会坐视不管的!去了那里,要将公孟家连根拔起,这事对你们司直处来说,不算是问题。这次去了,要将大营清扫一空。”
北野振宗吓得倒吸口气,激动的言道:“要是公上正在前方和敃越作战,下此重手,激起老水大营兵变,公上会族诛了我们北野家来平息将士们的愤怒。”
兴治拿出来封信,“陈大人的锦囊妙计,以势力压,以杀震慑!我细细体会这其中的意思,陈大人果然是志度恢弘,机鉴明远,我等望尘莫及!”
北野振宗笑道:“我有些愚钝,不太清楚陈大人的意思。”
兴治言道:“我也是琢磨半天,方解其中味!陈大人说的对,若去大营办案畏手畏脚,反而让骄横的将士更加猖獗,一旦他们试探出来我们的底线,就会以此来挟制,让我们无从查案,此案若是不了了之,公上的革故鼎新就会终止!到了那时,公上何等震怒,怒火会宣泄到谁的头上?我们北野家就算不会倾覆,可也远离富贵了,若是我们把握住这次机会,公上自然对我们北野家青睐有加。”
北野振宗下定决心,“大不了我这条小命交代在大营。”
兴治满意的笑道:“既有此心,那就无事,老水大营还没有对抗公上的本钱,他们若是见到公上决心已下,杀机显露,也就怂了,此事反而容易!”
北野振宗问道:“崔家有女为妃,是不是就放过一马?”
兴治摇摇头,“除了程家,都不要放过,崔家是第二个要收拾的,此次顺藤摸瓜,将崔家羽翼尽力剪除,记住了,可废不可杀。我们常扬养不起这么多家族,我观公上的意思,是打算将老家族都彻底拔除了,这几家富贵的太久了。”
振宗惊讶的言道:“公夫人可是崔家的崔行如,我可听说,她和公上的关系很融洽啊,若是我对崔家下手,会不会激怒公上?”
兴致笑道:“正是如此,公上才不会给世子留下强大的母家。”
振宗担忧的言道:“崔家的公子登位了,会不会怨恨我们北野家?”
兴治有些怒意的言道:“愚蠢,你也不是效忠崔家,你效忠的是当今的公上,和将来的公上,不管是谁,只要你忠心耿耿,为什么要怨恨你?”
振宗言道:“哥,我懂怎么去做了,明日我就去老水办案了。”说着,振宗看了看两个后生,“哥,我带着安子去就可以了,下次带着桓儿吧!”
兴治笑道:“毋庸担心,这可是在公上面前露面的机会。”
北野振宗领着十多名身穿靛衣业虡服的彪悍勇士径直闯入帅营,众人策马肆无忌惮的疾驰,当到了帅府,下马直奔目标。
见到气势汹汹,闯入堂中的众位业虡使者,仲会禁不住有些吃惊,不知道这十多人为何如此跋扈。见到了仲会,北野振宗将盖着大司理府中印信的拘票出示,“请仲帅随在下前去,接受关于厹犹县残杀案的质问和审讯。”
众人心中大惊,公孟将军围了上来,大骂道:“你们这些酷吏,机深刺骨,毒陷忠良,落入你们手中,难道还有公道可言?弟兄们,说什么也不能跟着这些酷吏走,若是落入他们手中,轻重随欲,高下任情,要是我们在这里不能挣到公理,到了他们司直处,早晚会这些被屈打成招,我们个个都能是谋逆,只能引颈就戮。”
知道马上大难临走,众人纷纷上前,抽出长刀,准备厮杀。
仲会并没有多言,只是坐在帅座上,冷冷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他在仔细的揣摩众人,估算着形势,他想看看公上的底线在哪里,公上会对老水大营采取什么手段,对于军屯田,究竟是区别对待,还是视同一律。
面对十多名围上来的将军,北野振宗面色不变,冷冷言道:“告诉你们,常扬革故鼎新是绝不会停的,公上说过,鼎新是要流血的,我北野振宗愿为鼎新流下第一滴血,不管流多少血,哪怕是血流成河,也不能阻挡鼎新的步伐。今日我来这里,就是要查办厹犹血案,三十多人的血是不会白流的,我血溅五步,我的血也不会白流,还会有人来查办我的血案,直到最后,公上统领大兵而来。”
众位将军见到北野振宗掷地有声,如此决绝,顿时犹豫不定。
北野振宗高声言道:“你们这些将军是有大功于社稷,公上是不会忘记的,该赏赐给你们的勋田,一分地也不会少,若是用这种胁迫的方式,阻挠大局,扰乱鼎新,公上是绝对不会容忍的,你们中有很多人,本来和这件事情无赦,不要因为个人义气,而置君臣大义于不顾,到头来,激化到让公上也难以收拾。”
见到众人面色松动,北野振宗察言观色,大声劝道:“我领仲帅是去问话,不是严刑毒打,栽赃陷害,若是我栽赃,莫说是你们不绕我,公上会绕过我吗?若是我曲意办案,激化事态,你们说,我有这么愚蠢吗?”
将军们纷纷将刀入鞘,仲会知道败局已定,叹了口气,起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