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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自那次后山罚跪后,薛镜辞便不再去上周紫陌的阵法课。

    三年以来,只有几回碰巧遇到别的长老闭关,与周紫陌换了课,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了几节。

    薛镜辞带着系统去任务集合之地,远远地看到周紫陌身边还站着几个弟子。

    他将任务令牌递去,恭敬施礼道:“周长老。”

    说罢将视线转向其余几人,想不起名字,也不知辈分。

    薛镜辞正思索,一人抱胸打量着他,不屑道:“薛镜辞,这任务需要众人合力破解一处玄级邪阵,你一个连阵法课都不怎么上的人,也好意思来接?”

    “好了,宋珏。”周紫陌出声制止:“时辰已到,速速随我下凡界。”

    见周紫陌面色不善,谁也不敢再出声,安静跟在她的身后御剑飞行。

    薛镜辞走在末尾,低头望向下方漫无边际的云海。

    渡劫穿过天门阵法时他失去了意识,仿佛睡了一觉便上来了,也好奇今日该如何下去。

    不知飞了多久,周紫陌示意众人御剑降落。

    “周长老,莫非我们要穿过云海?”宋珏眼睛惊恐大睁。

    他本以为下凡界只需站在某处阵法上便可传送过去,谁知竟是要穿过危机重重的云海。

    云海里满是可怕的浊气,沾上一点连骨头都能化掉,任你修为滔天,进去了也是必死无疑。

    周紫陌面容严肃,转头看向众人道:“稍后我会开启通行令牌。你们只管跟着我走,不要掉队,也不要四处张望。”

    见薛镜辞还在看,周紫陌看向他强调:“云海内的浊气会勾起人的心魔,即便有阵法保护,亦是万分危险,要想活命就收起你们的好奇心。”

    薛镜辞点点头,转而看向周紫陌手中的通行令牌。

    令牌火玉黑漆,传闻只有五块,只存放于凌虚宗,平日里周紫陌也是碰不到的。薛镜辞还是头一回看到,原来能用于通行天门阵法。

    宋珏好奇道:“其他宗门也有通行令牌么?”

    周紫陌露出骄傲神色:“自然没有。如今天门阵法由凌虚宗掌管,其他宗门若想下界,需来我宗借取通行令牌。”

    薛镜辞这才知晓下界有多难。难怪有的修士飞升上界后,终其一生都不能再回凡间。

    周紫陌将灵气注入令牌之中,原本平静的云海瞬间诡谲震荡起来,露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光柱。

    众人依次跳入光柱之中,只觉得身体急速下坠,像是穿过了层层叠叠的阵法,炫目的五行灵气在身侧炸开,拦住了不停冲撞过来的黑影与凶物。

    所有人都紧闭着双目,甚至封闭五感,以免道心动摇。

    唯有薛镜辞,偷偷睁开了眼睛,试图透过五行灵气,去看藏在云海深处的东西。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一声低语,却又听不仔细。

    薛镜辞想起周紫陌的告诫,但他很确信那声音绝非自己的心魔,而是别人的声音。

    云海翻涌,他静静看着,那声音越来越淡,直到最后消散得彻底,薛镜辞却像是来了兴致,动了动鼻子去嗅,仿佛那白团团的云是什么诱人的食物。

    但很快,他的身体就下坠到云海最底层,周遭的浊气越来越重,再也看不清外界的一切,整个人都被一股浓稠绵密的气息包裹,几乎无法喘息。

    难闻。

    他立刻封闭五感,像渡劫时那般睡去。

    等回过神来,众人已经躺在一架马车内。

    马车在旷野疾驰,扬起滚滚烟尘,直奔洛城而去。

    因近来妖族作祟,眼下洛城重兵把守,严格盘查过往人员。守城卫兵拦下马车,正要开口,便见周紫陌亮出道任务令牌。

    知晓来者是上界仙长,士兵正要收剑行礼,却被周紫陌止住。

    “此行不宜声张,带我们入城吧。”

    一行人悄无声息入了城,很快就在府衙内见到了洛城知府。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知府竟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

    他未着官袍,布衣长衫看似风尘仆仆,却难掩清正的气度。

    “在下洛城知府蔺远山,见过诸位仙长。”

    蔺远山躬身行礼,没有客套寒暄便直切正题。

    “洛城曾是前朝皇都,吸引了附近妖物布下邪阵,妄图吸取龙气。可邪阵需要人来献祭,这些日子洛城失踪了不少人,隔了段时间便被丢在城外,不是丢了脑袋就是丢了四肢,死状极为骇人……”

    周紫陌又细问了妖族布阵的情形,听完之后面沉如水。她沉思片刻,看向蔺远山道:“按你所述,这阵法不出两日便会彻底落成,届时一城人气都会被吸入阵中。”

    “两日!”蔺远山心急如焚,来回踱步:“我今夜便让士兵护送百姓出城。”

    “不可打草惊蛇,让百姓照旧生活即可。”周紫陌看出此人心系百姓,语气稍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时间紧迫,今日我便率弟子出城布阵。”

    “但凭仙长吩咐,城中士兵随您调遣。”

    周紫陌点点头,让大家回到房内换了普通人的衣裳,才要了几个士兵领路,打算先行带着弟子们去阵法附近探查一番。

    洛城原本也是皇都,依山傍水,风景极美,城外种满了枫树,金秋时节一片盛红,是上界少有的色彩。

    除了薛镜辞外,几个小弟子都是自小就长在上界的,从未见过如此美景,连风中的气味,似乎都不相同,自然被吸走了目光。

    只薛镜辞,抱着方才自城门口买的牛肉烧饼,咬得急,嘴上被烫了个水泡,正吸着气缓和。

    周紫陌回头瞥了眼这些没出息的,最后还是没说话,想当年她自己第一次下界,也是玩得疯了心。

    一行人里,只尹心药一个女弟子,她性子好,又是药峰峰主的女儿,大家都喜欢这个小师姐,见到什么好玩的,都会喊她一声。

    薛镜辞吃完了烧饼,恋恋不舍的回味,他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了,心情也变好起来,就连尹心药问那些花草的名字,他也难得的回答了两句。

    身为唯一一个散修,薛镜辞对凡界自然了如指掌,其他弟子不服地盯着他看,有气撒不出来,只偷偷和尹心药说他坏话。

    尹心药不是个听信谗言的人,没将这些话听进心里,只觉得薛镜辞好看,是超凡绝尘的漂亮,怎么会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一行人正说着话,没察觉远处飘来一团黑色雾气。

    薛镜辞弯腰抱猫的手一顿,眼神凌厉地看过去,在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时,凌厉剑光一闪而过,飞身将剑身穿透在树干上。

    “薛镜辞,你干什么呢!”

    宋珏大喊道,话音还未落下,那被穿透的树上竟然开始滴滴答答的流血。

    众人哗然,一团黑雾逐渐显现,庞大的黑狼正挣扎在寒剑下,被钉在树上。

    直到薛镜辞收剑擦拭,那狼妖彻底没了声息,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妖物来袭。

    周紫陌悄然收起长鞭,看向薛镜辞道:“剑法不错,却太急躁了,少生事端,切莫打草惊蛇。”

    薛镜辞收起剑,恭敬称是。

    这么一闹,大家玩耍的心才又收紧,待查看过四周阵位,默不吭声地回了落脚的客栈里。

    商议好了明日除妖的对策,周紫陌便让众人回屋休息。

    薛镜辞盘膝打坐修炼,一直修炼至黄昏时才出门。

    守城卫兵早被知府叮嘱过,望见薛镜辞腰间悬挂的弟子令牌后,立即尊敬地放行。

    薛镜辞转眼看那守卫,问道:“先前的尸体都停到了哪里?”

    卫兵道:“百姓惧怕,都停到了城外义庄,仙长想看,属下可以陪同前往。”

    薛镜辞摇摇头:“不必,只是前去祭拜。”

    说罢他便离开,直奔东街吃食最多的地方穿行而去。

    小猫尾巴在他腿上扫了扫:“你这是祭拜?”

    薛镜辞咽下口中的桂花糕:“顺便。”

    待他挨个尝了味道,才心满意足前去义庄,倒是真如他讲,恭敬在外上了香,供奉了好些祭品,才进去查探。

    义庄内的尸体皆被分尸,死状凄惨。有的是新婚之夜横死的夫妇,有些却是寿终正寝停灵之日被劫走的遗体。

    不叫活人好过,也不准死人入土,这些妖物当真可恨至极。

    小猫咪不敢多看,趴在薛镜辞肩膀上埋着脑袋问:“有什么好看的?”

    薛镜辞见它不适,才从义庄踱步而出。

    “喜丧之时,极悲极欢,作为祭品最合适不过,这些人,都是妖族喂给邪阵的食物。此时并不显山露水,长而久之,遭难的就是城中百姓,他们的阳气会被吸走,运道消散,死后也不入轮回,成为地缚之鬼。”

    出了义庄,小猫的胆子又大起来,跳到那些祭品前面打转:“这么多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死人?”

    薛镜辞摇头,将东西全都重新提起来。

    “聊表心意罢了。”

    回城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城中喧哗,临近灯会,宵禁也被解除了,秋风吹拂闹市,散出满街的花香。

    薛镜辞嗅到空气中的甜味,抬头看高大的枝头,桂花拥簇着点缀月光。

    小猫蹲在他肩膀上,也跟着抬头看,见着圆圆的月亮,满脑子都是热气腾腾的月饼。

    没想到薛镜辞却先抢话道:“吃月饼吗?”

    小猫咪兴高采烈摇着尾巴,正要说话,薛镜辞的肩膀就被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愣头撞得一晃。

    系统虽说是个猫身子,却没有寻常猫咪的灵敏,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喵呜一声惨叫。

    薛镜辞赶紧伸手将它捞回来,抱在怀里揉揉脑袋,将它吓得炸起的毛顺回去。

    几息之后,薛镜辞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朝腰间一摸,果然自己的弟子玉牌没了。

    他眼神一戾,立即转头看,循着那人的方向追去。

    薛镜辞速度不慢,可那人熟知城中的暗道杂口,空气中的气味纷杂,几乎嗅不到那人踪迹。

    换做旁人,大概也就要认栽了,偏偏薛镜辞敏锐,与常人有异,还是找到了痕迹,顺而追到城郊去。

    直到行至白天里,他斩杀狼妖的枫树林,薛镜辞才骤然停下。

    系统紧紧挂在他身上,不敢松爪子,生怕被甩下去,警惕问:“不见了吗?”

    却见薛镜辞抬头看向树梢,冷声道:“出来。”

    枫树叶茂密,将那人遮挡得严严实实,小猫咪开始怀疑是不是薛镜辞听错了。

    直到自那树丛后,传来一声轻笑,它才弓起身体,警惕地盯着那个地方。

    大片的树叶被人扒开,冷月的光穿透树影,戴着面具的少年坐在大树的枝干上,只露出的一双眼睛,狐狸似得狡黠。

    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手指摸着玉牌上的字迹,轻声呢喃:“原来你是叫薛镜辞。”

    薛镜辞望着他看,眼中盛满月光,彷如三年前一样清冷无暇。

    少年身子一纵,跳到了薛镜辞的面前,勾唇一笑,接着挑开面具,将手中的枫叶送给他。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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