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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汤药

    苏挽筝的心渐渐冷去,唇上本就没有半点血色,如今更是越显惨白。

    然而昌颐郡主尤觉不够,还要往血淋淋的伤口撒上一把盐。

    “阿淮哥哥那么聪明,他肯定猜得到对不对。”昌颐郡主笑得一脸肆意,“可他还是要娶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苏挽筝细密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着,整个人仿佛被凉水从头淋到尾。

    这意味着……在他心底压根就不在意她吧。

    昌颐郡主走后,苏挽筝依旧站在鱼池旁,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夜谢今淮对那支短箭异常在意,他是不是早就认出那支短箭是信南王府的,知道是昌颐郡主要杀她?

    可他却连提都没提一下。

    她眼底的光亮仿佛一瞬间湮灭了,空洞的目光落在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身上。

    回顾她的半生,一出生便不被父亲期待,幼年光想着填饱肚子。被赶出上京后,虽过得凄苦,却不用再担心被人欺负辱骂,更不用担心被继母当作玩丨物随意卖掉。

    原以为日子会慢慢好起来,谁料却凄惨至此。

    她曾想自己从未害过任何人,为何会落得如此?

    后来想想,也许有些人,出生便是原罪。

    她这辈子就像是一场笑话。

    谢侯府,楠院书房。

    “公子所料不差,北荒山刺杀姑娘的,的确是信南王府的人。”正律把调查的结果向谢今淮禀报,其实背后凶手很容易猜到,但就算查到,也无济于事,把此事引到“情杀”上,他们反而不占理。

    谢今淮脸色略显苍白,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病态靠在座椅上,黑沉的眸色像深邃锐利的刀锋,一闪而过的戾气令人生畏。

    那支短箭果然是出自信南王府。

    正律犹豫着说:“公子,既然是信南王府的人,那肯定是昌颐郡主在背后指使。圣上还未赐婚,您……还要娶郡主吗?”

    倘若任由昌颐郡主嫁入侯府,那姑娘恐怕就危险了。相较于嚣张跋扈的昌颐郡主,他自然更加偏向于姑娘,只是姑娘身份低微,终究做不得谢侯夫人。

    谢今淮薄唇微抿,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说:“赐婚之事,不会变。”

    也不需要变。

    正律正待询问,突然传来敲门声,他开门让侍卫进来,侍卫把昌颐郡主进云庄的事情说了一遍。

    正律眉头微动,疑惑道:“昌颐郡主怎么会知道姑娘在云庄?”

    要知道云庄位置极为隐秘,满府上下除去他们,也唯有老太君知道,而他们和老太君是不可能暴露姑娘的位置,倏然间,他想到昨夜姑娘昨夜进府,虽然隐秘,但就怕有心人看到。

    而谢今淮在听到苏挽筝自昌颐郡主离开后一天未进食后,脸色微沉。

    正律知道姑娘对公子意味着什么,踌躇道:“公子要不要去看云庄看看?”

    尽管不知道昌颐郡主到底说了什么,但能让姑娘如此,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谢今淮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扫了眼正律,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不必。”

    他已经跟她说过了,他会保护好她。她只要信他,便好。

    再者,他现在也不便出府,否则她只会更麻烦。

    他神色微冷,沉沉吩咐道:“让正言守好云庄,别再让任何人进去。”

    正律顿了顿,应道:“是。”

    “慢着。”正律正要出去,谢今淮突然开口叫住他。

    正律脚步一顿,回身看向公子,只见公子脸上露出一股无奈之色。

    “‘倾绣坊’的嫁衣做好后,挑个时间让青嬷嬷送去云庄。”

    正律忽而想到数月前公子吩咐‘倾绣坊’做的嫁衣,那是公子亲自下笔构图的嫁衣,历经数月,耗费了倾绣坊多少绣娘的心血才成,而现在这件嫁衣终于要迎来它的主人了。

    寂凉的深夜,淅淅沥沥地下起大雨。滚滚惊雷响起,吵得人心难眠。

    也把苏挽筝从噩梦吵醒了,只见她脸色煞白,浑身冒着冷汗,无助地揪住胸前单薄的寝衣,一次次想要平息着涌上心口的恐慌。

    外面守夜的问芙许是听到动静,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她面色凄凉,好似被打碎的玉瓷,僵硬坐在床榻上。

    问芙连忙倒了杯温水,端过来递给她:“姑娘。”

    苏挽筝接过水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还不停在发抖。

    问芙连忙握住苏挽筝的双手,安抚道:“姑娘别怕,奴婢在这儿陪着姑娘。”

    “问芙,我刚做了个梦。”苏挽筝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助,也带着惊慌,“我梦见我怀孕了,昌颐郡主给我灌下堕胎药,然后我就不停的流血,好多好多的血……”

    问芙鼻子一酸,连声说:“姑娘,那是做梦,那都是假的。”

    苏挽筝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一滴滴滑落,苍白的脸没有一点儿血色,声音凄绝道:“不是假的,如果我还留在阿砚身边,只要我怀孕了,昌颐郡主肯定不会放过我。”

    她无助地抓住问芙的手,道:“问芙,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问芙只能不断地安抚着苏挽筝,自从白日里昌颐郡主来了后,姑娘神色就不对,她派人去告诉小侯爷,可小侯爷至今也没来云庄,她难得对小侯爷生出几分不满。

    “姑娘别怕,昌颐郡主不敢对姑娘下手的,小侯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她,所以不管她和您说了什么,您都不要相信,她肯定是来挑拨离间的。”问芙信誓旦旦道,“姑娘要相信小侯爷,小侯爷绝不会不管您的。”

    闻言,苏挽筝想笑,可眼泪却不停流下。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谢今淮心中的份量很重,可她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你不懂。”苏挽筝近乎绝望地把北荒山刺杀的事情说了出来,她红红的眼眶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泪光,盈盈地看向问芙,“倘若有一天我和昌颐郡主对上了,你觉得你家小侯爷会因为我而得罪信南王府吗?”

    问芙第一次见姑娘好似破碎的玩偶般,满脸梨花带泪,伤心得惹人怜爱。

    她没想到昌颐郡主这么狠辣,更没想到小侯爷知道后却没有管。听了姑娘的问话,她神色微僵,昌颐郡主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是信南王最宠爱的女儿,而姑娘身份卑微,哪里及得上尊贵无比的郡主。

    问芙没由来的一阵心酸,艰难开口道:“姑娘,小侯爷不是负心之人。”

    苏挽筝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苦涩笑了笑:“……也许吧。”

    但如果她从未在他心上呢?

    她赌输一次,已经万劫不复了。

    不敢再去赌第二次了。

    *

    自那夜大雨过后,连续下了半个月的细雨,今日好不容易天晴,日照仿佛一层柔软的轻纱缓缓落在院内。

    然而云庄迎来的不单单是天晴,还有圣上的赐婚旨意。

    谢侯府和信南王府传的沸沸扬扬的婚事今日终于定了下来,圣上亲自赐婚谢小侯爷谢今淮和昌颐郡主萧馨月结秦晋之好,于两个月后成婚。

    苏挽筝听到消息后,面色极为平静,好似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不会改变,只是她没想到谢侯府竟然会派人来。

    问芙跟着姑娘去前厅,路上跟姑娘说:“姑娘,来人是楠院的青嬷嬷,也是自公子回府后,被老太君派到公子身边一直照顾公子的嬷嬷,平时是她在为小侯爷管理楠院,很得小侯爷看重,她本人极其重规矩。”

    苏挽筝默默记下,刚到前厅就看到青嬷嬷带着两个侍女立在那儿,青嬷嬷年逾六旬,头发花白,面上布满沧桑的皱纹,双眼却精明有神,生得富态庄严。

    问芙见到青嬷嬷,全身一颤,屈膝行礼唤道:“青嬷嬷。”

    苏挽筝见礼:“见过青嬷嬷。”

    青嬷嬷看向苏挽筝,在未见其人时,她对其已有几分不喜,如今见她面色如玉,姿容绝世,有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妖艳之色,更是不喜。

    难怪能勾得小侯爷不顾规矩,也要纳她进府。

    这样的人,进了侯府恐怕也只会引得家宅不宁。

    可既然小侯爷喜欢,那当作消遣的小妾养着也不是不可以。

    苏挽筝自然感觉到青嬷嬷用挑剔又嫌弃的目光扫视了她一圈,她眸光微敛,不甚在意。

    青嬷嬷看向一旁的侍女,侍女端着托盘缓缓上前。

    青嬷嬷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苏姑娘,我奉小侯爷之命来给你送嫁衣。”

    听到嫁衣,苏挽筝眉梢微动。

    倏然间,想起当初那个简陋的婚礼,她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嫁衣,只能用简单的红裙当作嫁衣,他看出她眼中的遗憾,承诺以后会给她做一身嫁衣补偿她。

    红布掀开,栩栩如生的嫁衣展露了出来,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众人也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嫁衣,上面的鸳鸯用金丝绣制而成,不单单是鸳鸯,嫁衣的衣领各处都是用金丝绣制,单看便知价值不菲。

    只是,唯一不足的便是这身嫁衣并非正红色,而是桃粉色。

    苏挽筝藏在袖口下的手微微握紧,这就是他的补偿啊。

    青嬷嬷说:“虽说你已经算是小侯爷的妾室,但终究没有进门,没有给主母敬茶,待日后昌颐郡主进府,小侯爷便会让你进门,这身桃粉色的嫁衣便是你进门之日可以穿的。”

    说着,又用严肃不屑的语气强调道:“不过我也事先告诫你一声,以后都要避免穿正红色的衣服,自古以来妾室只能穿桃粉或者桃红色的衣服,这是规矩!”

    听着青嬷嬷极度不屑的告诫声,苏挽筝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苦涩的轻笑。

    “是,我记住了。”

    青嬷嬷不满地看了眼苏挽筝,冷冷道:“还有,以后见到主母或者各位夫人,你都要自称奴婢,妾室永远都是正室夫人的奴婢。”

    苏挽筝心底的苦涩好似渗透进她的骨血内,悄悄浸蚀着她的心。

    在苏府,她是主子,却活得连奴婢都不如。

    进了侯府,她更是名义上奴婢,做着最令人看不起的姬妾。

    可她明明不是妾啊。

    却只能被逼着为妾为奴!

    青嬷嬷见苏挽筝不吭声,精致的眉眼间似乎还带着一抹倔强,她冷漠地笑了下说:“既然做妾了,就不用再妄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以前我不知道你和小侯爷是如何相处的,以后你给我收起你那套,安安分分做你的姨娘,咱们侯府是不会亏待你的。”

    问芙看了眼青嬷嬷,眉头紧蹙,忍不住上前道:“青嬷嬷,姑娘不是……”

    没等问芙说完,青嬷嬷抬手就给了问芙一巴掌,“闭嘴!谁让你插嘴,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以为自己跟了个得宠的主子,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后面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自然是冲着苏挽筝去的。

    “问芙。”苏挽筝担忧地看向问芙。

    问芙捂着被打肿的脸,冲着苏挽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苏挽筝看向青嬷嬷,沉声道:“你怎么能随意打人,问芙是我的人!”

    青嬷嬷不屑笑道:“苏姑娘错了,问芙是谢侯府的奴婢,而你还未进谢侯府,还不是苏姨娘,问芙也还不是你的人,既然是谢侯府的奴婢,那我自然能打,待苏姑娘成了苏姨娘再来教训我也不迟!”

    苏挽筝脸色微变。

    是啊,她说得没错,问芙是谢侯府的人,而她还没资格说问芙是她的人。

    别说现在她护不了,纵使进了谢侯府,她身份依旧卑微,怎么可能护得住问芙。

    “好了,我也不跟苏姑娘说这些杂事了。”青嬷嬷看向另一个侍女,侍女手里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盛满药的碗,她端起药碗递给苏挽筝,“请苏姑娘喝了这碗药。”

    药未近,已经闻到刺鼻的味道。

    苏挽筝眸底微动,问:“这是什么药?”

    青嬷嬷露齿一笑,脸上的皱纹都堆积到一起,显得和蔼,可说出的话却令人遍体生寒。

    “这是上好的绝子汤,苏姑娘可不要辜负小侯爷的一番心意。”

    苏挽筝如遭雷击,全身一僵。

    绝子汤!没想到她连他的孩子,也不配有……

    谢今淮,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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