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开国以来重文轻武,文官向来高人一等,连军队都是只能由文官掌正印,多少武官哪怕品阶再高,撞见文官也只能唯唯诺诺。
就连鼎鼎大名的狄青狄汉臣,就算最后做到枢密副使,也因武官的身份为满朝文人轻慢。
张辰感慨地叹了口气:“其实不瞒周兄,近日房州匪患丛生,我还是希望能去青阳镇当巡检,惩奸除恶,造福乡里,不曾想去不得了,令人遗憾啊!”
“遗憾个屁!”
周博瞪大了双眼,忍不住骂道:“你无功名在身,如今却转了正九品文官,需知进士出身起步撑死也不过从八品!你还居然想做劳甚子没前途的武官,三郎啊!莫非你还不知足?”
张辰回过神来,笑道:“知足,知足!”
这时,酒保给他们上了酒菜,张辰给周博倒了一杯酒,笑道:“我们也别再说官职之事了,我还没正式接到消息呢!不如聊些旁的消息,最近州里有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消息,无非就是你说的匪患呗!近日不知为何,就像是捅了蚂蚁窝一般,这些个贼人猖獗得很,连王知县回竹山的路上都遇见了,不过幸好有惊无险。”
周博停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压低声音道:“知道吗?吴知县也出事了。”
张辰一脸惊讶:“你说的可是前任知县吴通,他不是去了随州当通判么?能出什么事?”
“此事颇为敏感,你可千万别出去传,要惹事的。”
“我不传,你说就是了。”
周博向两边看看,确定二楼无人,才用更低的声音道:“吴知县一家在随州城外踏青时,尽皆被一伙来路不明的盗匪杀害!
听说此案都惊动了官家,特意遣了钦使来京西路查访,要求限期破案,到底死的可是一名进士出身的通判,实在是非同小可!此事眼看已经快十日了,盗匪却也抓不到......”
“光天化日之下,就没人看见盗匪吗?”
“盗匪皆是蒙面黑衣,下手极为狠毒,吴知县一家连同随行的仆人车夫,十六人全部被杀,没有一个活口,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
张辰不由得陷入了迷惘:“怎么感觉最近的事情都有些凑巧?遭难的先是王知县,接下来又是吴知县,好像都是咱们竹山县出来的官员?”
“谁知道呢?”
周博摇了摇头:“所以,你不去当那个巡检或许也是个好事,近日出现的这些盗匪行事太狠。”
两人又聊了片刻,张辰主动结了帐,周博也告辞而去,张辰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向府宅走去。
这时,后面忽然传来马蹄声,张辰回头,只见两名年轻的公人背着醒目的红布公文袋,正骑马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
张辰心中一动,连忙追了上去,果然两名公人在自己的宅子前停下了,正和胡伯说着什么。
“这边!”张辰挥手大喊。
胡伯看见了他,连忙指着张辰对几名公人道:“东家在那里!”
两名公人立刻上前问张辰道:“可是张贴司当面?”
“正是!”
“我等从东京城赶来,奉命向你宣官。”
张辰大喜,他的官职终于来了,令他又期待又紧张,他连忙问道:“那个,需要什么仪式吗?”
公人们尴尬地摆手道:“不需要,这又不是圣旨,你听着就是。”
张辰忙指着府门道:“这里不方便,请到家中宣官。”
两名公人跟他进了院子,其中一人赶忙打开文书高声宣读,“京西路房州竹山县吏员张辰,经审官院核定,身家清白,德行上佳,功勋折转可授官身,提请吏部授官,按照朝廷例制,特授正九品登仕郎,遣为雄武军节度使掌书记,听宣后一个月内前往鄜延路任职,熙宁元年七月十一日。”
张辰越听越迷糊,雄武军节度使掌书记倒没什么,大宋的节度使尽皆是虚职,节度掌书记是节度使的属官之一,只是代表张辰目前的官衔,而非实际职务。
所以最后到底任什么职,关键的一点在于,他要辅佐的这个雄武军节度使是谁?
据张辰所知,如今的雄武军节度使叫郭逵。
而张辰前往任职的鄜延路,是庆历元年十月,朝廷为了抵御西夏从陕西路中分割出来设置的。
经略安抚司治延州(今延安市),所在区域位于洛河以北,无定河以南,子午岭以东,北限横山,东南以黄河为限。
所以,这一次是千里迢迢被遣往大西北啊!还是和西夏交战的最前线所在。
可眼下张辰来不及多想,连忙给胡伯使个眼色,胡伯早已准备好了,递给两名公人茶水钱。
公人们眉开眼笑收下,一人笑道:“小的们要恭喜张官人了。”
“二位辛苦了!”
两人告辞而去,张辰长长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回无论如何,定是王禄使上大力气了。
......
房州治所,房陵城。
官衙内,兵部司郎中、知房州事李隽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前,认真地翻看着经由京西路下达,来自吏部的一份授官清册副本。
去岁房州籍出身的进士不过七人,大都授九品官,官职卑小,按照一般权限设定用不着天子批准,只需吏部草拟方案,宰执们批准后就可以颁布实施。
大宋科举兴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事例皆是老生常谈了,因此李隽并不觉得新鲜,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作为知州,只需做到对治下州里出的这些进士心中有数,摸摸清楚底细,以后再以乡土之情多联络联络便是,这叫官官相护,也叫官官相亲。
不过令李隽感兴趣的是,这次授官比较特殊,这本册子上有一人乃是由吏转官。
此事虽然罕见却不是没有先例,尤其近年来越发的多起来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西北边境战事频繁,有战自然便有人立功,因此在军队里供职的许多文吏,便趁此机会转了官身。
但在大宋较为安稳的腹地,有人从吏转官自然是更加罕见,一般要么是积年老吏,要么是背景深厚。
按照程序,李隽这位知州需要再对此人的资料再审查一番,审查不是审核,审核是需要他核准后才能实施,而审查只是事后的审视,譬如看看此人有没有作奸犯科,或者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比如近期需不需要守孝之类。
此人赫然便是张辰,前番竹山知县王禄亲自带着举荐文书上州里来,李隽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当时了解一番后也不以为然,到底不过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且任小吏两月,破获大案诚然有功,但因此便妄想转官未免是天方奇谭。
无奈王禄屡次相求,李隽近日刚沾了这位王知县破案有功的荣光,得了朝廷的嘉奖,何况也不好驳了这位未来的京官的面子,便也应允了他的举荐。
不曾想此事竟然还真成了?!
而且最出乎意料的是,吏部不仅爽快地批了公文,而且听闻还是韩稚圭韩相公亲自批的条子。
李隽忽然眉头一皱,心中忍不住暗道:“这王禄到底使了多少力气?这个张辰又到底是什么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