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宋开国以来设定的授官制度,往往讲究分批进行,摆在面上的原因,不外乎是因重文轻武的国策下,导致科举逐年扩大规模,人数一多官位自然不够。
而真宗皇帝在位时便想出了一个极为粗暴的解决办法,在官、职、差遣分离的基础上,大规模增设官职数量。
这便是大宋“冗官”的灾难性根源。
但官职数量增加,却不意味着人人都能如愿以偿得到授官,加上官职本身还分高低好坏,有人的地方就意味着有规则。
有关系后台的,一般都会及时拿到满意的实缺官职,没有后台背景,大多会面临失望的结局,最后能去州学当教授已经是幸运了,往往连很多进士的授官都会面临遥遥无期的等待。
于是许多人便会寻找另外一条出路,那就是去给权贵高官当幕僚,以幕僚的身份出任某个职务,当权贵升迁时,便会帮助他们转正,成为正式职官,继续掌控原来的权力,这也叫做自谋出路,曲线入仕。
至于已经授官并且在吏部办了出任手续的幸运儿们,自然是人生赢家,他们在得到吏部授官文书后,则纷纷返回各自的家乡,他们基本上都有一个月的时间安顿家庭,有的准备成婚,有的则返乡安顿好妻儿,然后直接上任。
自张辰接到朝廷授官的文书,已足足过去了五日。
这回成功由吏转官,张辰自然是惊喜振奋,可惜家中的柳娘和虎子尚处于天真无邪的年纪,自然很难分享他的喜悦,而祖父张仲方连日来却反常地阴沉一张脸,似乎并没有应当表现出来的激动。
得意忘形并非张辰的性格,张辰始终保持着镇定,除了收到消息的第一天在家中宴请了好友街邻,又上门答谢了知县王禄以及舅舅刘鸿之外,几乎都待在家宅中读书磨砺心性。只不过最近书架上多了几本有如《孙子兵法》、《武经总要》之类的书籍。
这一日午后,张辰刚从好友马武的宅子中出来,岂料刚沿着石板街走了不到百步,却见自家的管家胡伯焦急地朝自己赶来。
张辰连忙问道:“胡伯怎不在家中,可是有急事找我?”
胡伯顾不得气喘,终于瞧见了正主,连忙跑上前拱手道:“见过东家,简直要把小人急死了......”
“我这不去找马都头饮酒了么,到底有什么急事?”
“急!”
胡伯凑上前低声道:“县尊老爷派人来家中找你,方才已经连续找了两回了,东家赶紧去吧!”
张辰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东家,可要备上什么礼物?到底可是知县老爷。”胡伯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地提醒道。
“不必费心,我心里有数。”
竹山县城很小,不消片刻张辰便来到了熟悉的县衙后宅,一名下人早就等在门口,见张辰到来,连忙笑着说道:“张官人,快请罢!知县老爷在书房等候。”
张辰跟着这名下人前往内宅,一边走,下人一边低声道:“这两日知县老爷的心情似乎非常糟糕,官人说话千万要小心。”
张辰点点头道:“多谢提醒!”
不多时,两人来到书房前,下人低声禀报:“老爷,张官人来了!”
“进来罢!”
房间里传来王禄略微低沉的声音,不过听得出语气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情绪。
张辰走进了书房,此时光线有些暗,王禄负手站在窗前,正凝视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他的脸色和天空一样阴郁。
“终于要下雨了!倒算是件好事。”
王禄微微叹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张辰:“三郎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北上?”
“卑职得先料理好家中,准备三日后便出发。”
“朝廷不是给了你一个月时间么?此去陕西半月可达,何必那么匆忙?”
“卑职认为,早了总比迟了好,此去军中做事需得处处谨慎提防。”
王禄笑了笑:“谨慎提防是好事,就怕有些事防不住啊!”
“县尊此言何意?可是......出什么事了?”张辰听出了弦外之音,试探着问道。
“是有这么一件事,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小事,可对我们来说,却是惊天大事。”
王禄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张辰,缓缓道:“想必你也听说过了,这次我从房陵归来时遭遇贼人刺杀,而吴通判一家更是在随州城外遇害且无一幸免,你可明白其中的关联?”
张辰沉吟片刻,直言不讳道:“近日房州匪患一事,表面看来不足为奇,毕竟大宋天下匪类众多,但实则来得诡异,房州腹地并非边境烽火蔓延之处,流民鲜少向来安宁。
而偏偏前后遭遇贼人伏击的两位官人皆出自我竹山县,卑职斗胆猜测,或许是与此前那桩女娲庙命案有关,毕竟牵扯了某一家勋贵。”
王禄暗暗点头,张辰确实看问题很清晰,说话也从不藏头露尾,让人对话起来十分惬意。
“三郎请坐!”
张辰坐了下来,王禄叹了口气道:“唉,这段时间我本应全身心准备进京铨试,却忽然被刺杀之事弄得心神不宁!你方才的猜测,正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毕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县尊最近莫要多想,免得被有心人影响,反倒误了铨试。卑职建议,县尊届时入京隐藏好行踪,并增派人手护卫便是,只要进了东京城自会无恙。”
“确实如此,只不过我太担心了,反而会把问题想得严重。许是吴通判一家惨死,令我心中胆寒。”
王禄又笑道:“先不提这些,我再与你说一件要紧的事,你可知这回州里将你的功劳上报至朝廷,仅仅两日便得了批复。吏部亦表彰了你破获要案的功绩,虽资历尚浅,但还是决定将你破格转官,毕竟此事还是有先例的,不违朝廷制度。”
停一下,王禄又疑惑道:“可这回你的事,却是出乎我的意料。由于批复太快,我其实并未来得及上下打点些关系,原以为是三郎你走了大运,岂料听闻了一件令我十分意外的事情,朝中竟有贵人从中助你,特意给审官院批了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