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便来到临行的前夜。
当天晚上,在管家胡伯的操持下,张宅上下齐齐动员起来,为将要远行的东家忙得团团转。
其实张辰并不想如此劳师动众,在他眼里此次远行去的可是前线,最重要的便是检查好马匹和兵器状况,再随身带足银钱便是,但仍是架不住祖父的担忧以及一帮下人热情的殷勤,非要准备各种衣物鞋袜以及吃食。
“三郎,明日出发大概多久能到?”张仲方问道。
“快马不到十日,应该能赶到京兆府。孙儿意先拜会郭太尉,之后再根据接受的职事前往延州。”
张仲方叹息一声,忍不住又叮嘱道:“连我这个平民老儿都知道西北乱得很,也不知道朝廷怎么偏偏把你任命到边疆前线!唉你自己千万要多保重!切记、切记!”
“翁翁且放心吧!孙儿好歹是文官,何需我亲临前线?若真要上战场,除非是全军溃败,否则战争波及不到我。”
张仲方明明红了眼眶,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你便早些歇息去。我再帮你检查一遍要携带的物事儿。”
张辰挠挠头,忍不住笑道:“那便有劳翁翁了。不过物事儿可不便带太多,孙儿想轻装前行,免得耽误了脚力。”
“该带的总是不能少,我心中有数。”
张仲方似乎不愿意再多话,向张辰摆了摆手,接着拄起木杖转入后堂去了,张辰也只好转身拜别离去。
夜幕已深,张仲方披着外裘悄悄从房间里出来,他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张辰那道早已漆黑的窗户,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低声道:“孩子,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
月色明亮,有鸟轻啼,似是在回应老人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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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元年八月初一,到了张辰出发的日子,他的战马踏雪这几日已由胡伯护理得精神焕发,天不亮,张辰便牵马出了院门,一行人将他送至大门处。
张仲方不知为何并没有起来送行,唯有懵懂的柳娘牵着虎子,站在大门处呆呆地望着三哥,心中忧思难掩,她扬起脑袋喊道:“三哥这一次出行还是只去一个月么?什么时候回来接翁翁和柳娘?”
“是啊,干爹,你什么时候回来?俺会很想你的。”虎子也嘟囔着胖脸,怯生生地问道。
张辰默然,情长虽难舍,但男儿更应以事业为重,他翻身上马,转头对两个孩子道:“这一次我会走得远些。但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一定会回来与你们相聚!你们记得照顾好翁翁!”
他决意不再留恋,调转马头双腿一夹,战马缓行渐渐加速而去,越奔越远。
一里外,他停住战马回头挥手,柳娘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踮起脚尖挥了挥手,噙着泪水低声呼唤道:“三哥,三哥......”
张辰调转马头疾奔而去,渐渐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胡伯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泪流满面的柳娘和虎子安慰道:“两位小东家莫要难过,东家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回来!对了,你们可去过房陵城吗?”
“呜呜呜......没去过。”
“东家新开的饭庄就在房陵城里头,待小人请示过老太爷,我们说不定还能去看看!那里可有好多好玩的,还能划船呢!”
旁边柳娘顿时破涕为笑道:“真的吗?诶虎子,你会划船吗?”
“我不会,不过胡伯可以帮我们划啊!”
可算把两小只哄好,双双叽叽喳喳回去了,胡伯轻轻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回头向远方望去。
他心中一阵紧张,好容易遇上这么一位有情有义又颇为慷慨的东家,可偏偏却要奔赴凶险的西北前线!这一别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
京兆府(今陕西西安),其实说远也不远,距离房州不到千里,张辰准备先北上到均州(今湖北十堰),然后折道向西北方向,穿过商州后便进入蓝田县,那里便是京兆府地界了。
此时已到暑末,虽然白天还有点晒热,但早晚已经渐凉了。
这天中午,张辰来到了均州郧西县,为了此行安全他并没有穿上那身崭新醒目的官袍,而是头戴一顶范阳笠,身穿一件淡青细麻直缀,腰间佩剑,鞍桥上挂一副弓箭,看起来像是那种略会武艺的文人。
官道上小贩和商人来来往往,绝大部分都是骑毛驴或者步行,骑马之人极为罕见,马车更是看不到,毕竟这里不是大城。
小县地界,一匹马便是扎眼货,一匹好马更是足以引起瞩目了,所以张辰一路都被人关注,他胯下的踏雪神武有力,四肢修长强健,不说郧乡,就连均州城里也比较少见。
这时,张辰见路边有一座茶棚,里面有十来张小桌子,大约坐了半数的过客,他也有点燥热口渴,便翻身下马,牵马向茶棚走来。
刚到茶棚门口,掌柜便迎了出来,笑道:“小官人来小店歇脚,用些茶水还是吃点东西?”
“有什么吃的?”
“有羊肉汤,馒头,糖糕,还有烤饼,大概有十几样,保证物美价廉。”
张辰点点头,准备把马拴在店前的柱子上,掌柜连忙摆手道:“小官人还请将马拴到里面,若丢了坐骑小店可赔不起!”
“这里可是紧靠着官道,怎还会丢马?”张辰不解地笑问道。
掌柜低声道:“小官人,这里可是均州......”
“罢了,不让掌柜为难。”
张辰也不多问,直接将踏雪牵到一张小桌旁,拴在桌腿上,对掌柜道:“先上茶水,再来一屉馒头,两张烤饼,再给我来一碗羊肉汤。”
“小官人稍等,马上就来!”
张辰摘下竹笠扇了扇风,打量一下茶棚里的客人,似乎大部分都是商人脚夫,虽然都在看他的白马,不过都比较好奇,目光友善。
只是东北角的一桌,有四名客人却引起了张辰的注意,这四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桌上放着朴刀,绑腿护腕,短衣紧裤,目光紧紧盯着张辰的白马,眼中里露出一丝贪婪的目光。
张辰顿时警惕起来,最近房州的匪患据说已经蔓延至整个京西路了,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时,掌柜给张辰端来吃食,借着掌柜身体遮挡,低声问道:“东北角那四个人是做什么的,怎么总是盯着我的马?”
掌柜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来来往往的过客多了,小人哪里认识?不过听他们说话都是均州本地口音。”
掌柜又道:“小官人,莫怪小人多嘴。你的马还是寄存在县里的骡马行比较好,再往西北走就是锡义山了,那里可是连官府都管不了的地界......你独自一人骑马太扎眼了,十有八九会遇到祸事。”
就在这时,刚才四人中一名汉子大咧咧走了过来,向张辰抱拳笑道:“在下均州王乞驴,江湖上有个诨名叫黑金刚,请问这位官人贵姓,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