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遵裕虽然逼迫刘贺率军前去夜袭踏割寨,但他心中还是暗自担心。
不可否认,刘贺是宋军中唯一攻克过踏割寨的大将,如果这次连刘贺也失败,那他们攻打踏割寨就危险了。
要知道,踏割寨比善池口更加艰险数倍,攻打善池口已经伤亡了三万人,那么攻打踏割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但高遵裕已没有选择余地,郭逵在西线连战连捷,虽然西线的喜报要等待东线战事结束后,再一并由他这个总帅汇总往上报,如今还没有上报朝廷,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西线大捷的消息定然会先一步传到东京。
可反观东路军却迟迟无法突破踏割寨,让他怎么向太后向官家交代?
高遵裕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心中焦虑不安,他几乎一夜未眠......
踏割寨依山而建,地势十分险要,它扼守住了宋军东线北上的必经之路,唯一一条可以走辎重的道路就位于山寨前,而从山寨上却可以轻易封锁这条道路。所以一旦宋军北上,即使军队翻山越岭北上成功,但没有后勤支援,宋军只能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踏割寨是宋军无法避免的一场恶战,一更时分,刘贺率领五千军队悄悄靠近了踏割寨。
五年前他也是通过夜战成功夺取了踏割寨,他早就发现踏割寨有一处弱点,那就是沿途没有险要之地设置烽燧,即使修建了烽燧也很容易被敌军袭击,这样的后果就是往往宋军杀到眼前,西夏守军才会发现。
当然了,如果是白天攻打,寨中守军会在十几里外发现他们,可如果是晚上攻城,他们就会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杀到山寨眼前,即使付出死伤数百人的代价,最终也能攻破山寨大门。
五千士兵在刘贺的率领下,沿着一条小路绕过了一座烽燧,这是唯一一座修建在半山腰的烽燧,可惜它还是无法起到监视敌军的作用。
绕过一座小山,烽燧已经看不见了,再从小山背后绕回来,刚才的烽燧已经在十里之外,白天或许能够看见敌军,到晚上却已经超过了烽燧视距。
近两更时分,刘贺率领五千宋军终于抵达了距离踏割寨约三里的一片树林内,这片树林占地约百亩,是最好的一处隐身之地。
刘贺率军藏身进树林后,立刻派两名武艺高强的探子前去打探敌军的消息。
可就在两名士兵刚刚奔出树林不久,远处传来两声惨叫,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刘贺大吃一惊,脱口喊道:“不好!有埋伏。”
他急忙下令:“立即原路退回!”
但是已经晚了,外面忽然火光大作,四面八方的军队将他们团团包围,不断有火箭掠过空中,向树林内射来,事先埋藏在树林中的火油和硫磺被点燃了,火势异常迅猛,只瞬间便吞没了三分之一的树林,宋军纷纷恐慌得大喊大叫起来。
刘贺到底经验丰富,在危急之下,他依然不慌乱,喝令道:“向北方突围!”
南面是他们的来路,北面则是踏割寨,按理来说宋军应该从南面突围,但刘贺却反其道行之,从踏割寨方向突围,他显然是在赌,赌西贼倾巢而出时,反而在北边留守的兵力不多。
刘贺大喊一声,催马向北奔去,周围数十名武艺高强的亲兵紧紧护卫着他。
而事实证明,刘贺的判断并没有错,北面确实是敌军兵力最少的薄弱环节,但遗憾的是,这次西夏军动用了整整五万大军来伏击宋军,即使是比较薄弱的北面,也有八千西夏士兵围堵。
令东路军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次西夏南侵的三十万军中,在东线投入了十三万军进行防御,而主帅不是别人,正是西夏国相梁乙埋亲自上阵。
而此时在踏割寨伏击宋军的大将,是梁乙埋的兄弟梁忠明,此人极善于伏击和偷袭,五年前正是他率领一万铁鹞子,也就是西夏最精锐的骑兵夜袭宋军大营,刘贺由此大败。
这一次他面对老对手,再次故伎重施,在踏割寨前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宋军自投罗网,而刘贺不幸再一次落入了他的陷阱。
“将军,宋狗转道要从南面突围了!”
有西夏探子发现了宋军的企图,急忙向梁忠明禀报,梁忠明冷冷道:“只有区区五千人,能突围到哪里去?传我的命令,以弓弩射杀,不受降卒,统统杀绝,一个不留!”
旁边一名大将劝道:“听说我朝在西线的战事不利,不如咱们这边留一些降卒,以备无患。”
梁忠明想了想,点头道:“再传令下去,投降者可免死!”
这时,刘贺率领数千士兵已经奔出树林不到百步,前面忽然出现数不清的弓弩手,俨如一道人墙,梆子声响起,西夏军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突围的宋军!
一片片宋军士兵如割麦一般倒下,冲在前面身先士卒的主将刘贺连中数百箭,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他大叫一声,当场气绝身亡,一代名将由此陨落!
宋军被射死一千余人,死伤惨重,突围失败,不得不退回来,两千余人被压制在一条宽十几丈、长不到一里的土沟里,这时,西夏士兵大喊起来:“投降者可免死,否则格杀勿论!”
两万余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死亡的威胁下,绝境中的两千余宋军士兵只得放下兵器,举手投降,五千军队就此全军覆灭。
......
天还没有亮,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高遵裕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有亲兵在帐外急声禀报:“大帅,有紧急战况!”
高遵裕一下子站起身,连忙道:“快快进来!”
帐帘掀开,两名浑身是血的士兵奔了进来,跪下便大哭道:“刘将军遭遇埋伏,已全军覆没!”
“啊!”
高遵裕眼前一黑,顿时无力地坐下,半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贼事先已经知道我们军队北上,在踏割寨附近伏下重兵,我们进入埋伏圈,敌军就用火攻,突围时死伤惨重,刘将军......刘将军也不幸以身殉国。”
高遵裕直接呆住了,名将刘贺居然死了,这......这可怎么向天子交代?
一转念,他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两名士兵半晌低下头道:“我们被西夏军俘虏,因为他们要找人来送信,所以把我们放回来了。”
“混蛋!”
高遵裕大怒,拔出剑上前一剑刺死了其中一人,又用剑顶住另一人咽喉,怒喝道:“送什么信,快说!”
士兵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想......想用刘将军尸首换......换嵬名浪遇的尸首!”
“休想!”
高遵裕一剑将这名士兵也刺死了,这时,几名亲兵奔进帐,见满地鲜血,吓得脸色都变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高遵裕铁青着脸一挥手道:“把他们拖出去!”
几名亲兵连忙将尸体拖出去,又打水来冲刷了地面,高遵裕负手站在地图前,眯着眼注视着地图上的踏割寨,转念一想,这刘贺死得不正好么?自己还发愁无法向天子解释为什么迟迟拿不下踏割寨,这个责任就让刘贺来背吧!
五千人的死伤对高遵裕只是一个毛毛雨,他不会放在心上,倒是西夏人提醒了他,嵬名浪遇的首级很值钱,他必须立刻送进京向天子报喜。
天赐良机,高遵裕被天子任命为此次攻打西夏的总帅,目前嵬名浪遇的首级还真在高遵裕手中,就连郭逵也受他的节制。军规等级森严,郭逵便不能擅自逾越高遵裕向天子汇报战况,必须先向高遵裕汇报,再由高遵裕汇总后向天子禀报。
早在几天前,郭逵便写了战报,连同嵬名浪遇的首级一起送到了高遵裕这里,但高遵裕心中嫉恨西路军立功,一直扣押不上报。
现在刘贺阵亡,高遵裕感觉无法向上交代了,他不得不把西路军的功绩拿出来向天子报捷,以掩盖他自己的失败。
高遵裕很快写了一份大捷喜报,又令人把装有嵬名浪遇首级的冰盒取出来,找来一队报信兵,令他们火速赶往东京报捷。
但同时高遵裕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于是在送走报捷士兵后,高遵裕即刻下令大军北上,不惜一切代价进攻踏割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