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快步来到郭逵的大帐,只见大帐内此时除了主帅郭逵外,还有另一名文士,乃是河东军主帅高遵裕的首席幕僚柳云。
郭逵见张辰进来,苦笑一声说:“我怎么解释也没用,这位柳先生一定要见你。”
张辰淡定地向主帅行了一礼,这才笑眯眯问道:“柳先生有什么指教?”
柳云瞧见这位早在军中广为传闻的“张参军”竟是一名少年郎,不由得心生震惊,却也不敢轻慢,只是板着脸道:“张参军,在下是为震天雷一事而来,高大帅很恼火,有这么犀利的攻城武器,你们为何私自独用,导致我东路军损失惨重,刘贺将军也因此阵亡,你们怎么交代?”
张辰听说名将刘贺阵亡,心中也多少有些伤感,但对方的指责却让他无法接受,他冷冷道:“柳先生,东西两路大军,最远处相距八百里之遥,你们战事失利与我们何干?”
“当然有关系,如果你们能早点把震天雷公开,我们也不至于损失如此之惨。”
张辰摇了摇头道:“震天雷刚刚才做出来,非常不稳定,虽然炸银川得手,但燃速控制不住,导致发明震天雷的两名火药匠也被炸得粉身碎骨,就这样的火器我们怎敢送给高大帅?”
半晌,柳云才哼了一声,冷笑道:“张参军的意思是说,震天雷就此消失了吗?”
“消失倒不至于,只是配方没有了,但两位火药匠还制作了二十几只震天雷,如果高大帅不怕它乱炸,分给你们一半倒也无妨。”
说完,张辰看了一眼主帅郭逵,郭逵无奈地点点头道:“刚才我就给他说了,现在还有二十二只震天雷,可以分给高大帅十一个,但他坚持要配方,我也没办法。”
柳云眼皮一翻道:“哼!没有配方,光拿这区区十一只震天雷又能坚持多久?”
张辰摇了摇头,拱手道:“柳先生,恕我直言,震天雷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银川城是用泥土和木头筑城,所以可以炸塌,而这石州城的城楼也是因为木头腐朽,威力才得以显现,但石州城墙却是用巨石砌成,震天雷却对它没有半点损害,如果柳先生不信可以现场去看。”
“我倒真要看看了,张参军请带路吧!”
柳云不肯相信张辰的话,他一定要眼见为实,张辰和郭逵对望一眼,接着便摆手道:“请吧!”
三人在十几名亲兵的陪同下来到了南城,只见百余名工事兵正在安装新城门,旧城门被火烧坏了,无法再使用,于是他们沿甬道上了城。此时炸毁的城楼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下四截底柱,四周地面一片漆黑,被烈火烧过的痕迹还在。
“柳先生请看这根柱子!”
张辰指着其中一根底柱道:“木质疏松,内部腐坏很明显,至少有百年之久,可以想象整座城楼都非常腐朽,霹雳砲就能炸毁它,更别说震天雷了。”
柳云没有吭声,这根柱子确实显得很腐朽,炸毁这样的城楼并没有说明震天雷的威力有多大,他又走到城楼的石基前仔细看了看,张辰指着一块略略炸掉一角的青石道:“这就是当时震天雷的落点,爆炸后,周围的青石都没有粉碎,柳先生应该能看到,我所言非虚。”
“如果是在城墙内部爆炸,或许效果就不一样了。”
“谈何容易?上次银川一战,我们是借口护城河捞尸,才得以靠近城墙,城头上几千双西贼的眼睛盯着,怎么可能轻易让你靠近城墙?而青石城墙非常结实,最多炸一个缺口,既不可能炸塌,也不可能炸个大洞,柳先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它身上,否则定然会失望的。”
“我看未必!”
柳云撇了一下嘴说:“这样吧!配方之事回头再说,我先带十一只震天雷回去,如果高大帅还有什么疑问,你们自己再解释。”
说完,他转身便走,走到甬道前,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疑惑地问张辰道:“这个震天雷怎么和张参军有关系?这应该是后勤的事情啊!”
张辰淡淡一笑,摊手道:“因为没有配方,震天雷造不出来了,所以郭太尉干脆将现有的二十二只震天雷都放在情报军,由我情报军使用,故而就和我有关系了。说实话,我是一个也舍不得拿出来。”
“哼!高大帅的调拨令便是把全部都拿走,在下只拿走一半,已经是很便宜你了,做人要知足!”
张辰眉毛一挑,刚要发作,郭逵连忙使眼色止住他,张辰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这个柳云了。
一刻钟后,柳云率领三百河东骑兵带走了十一只震天雷,离开石州城向东而去。
......
在夏州以东的戈壁滩上尘土飞扬,滚滚黄尘遮天蔽日,大地在颤抖,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向西疾速奔来。片刻,一支长达数里的黑线出现了,随着他们越奔越近,渐渐拉开变成了一幅庞大的黑色地毯。
“呜——”低沉的号角声一齐在戈壁滩上回荡,队伍速度从后向前渐渐放缓,最后停止了前进。
在队伍中间,一杆巨大的黑色罗伞下,西夏国相梁乙埋身着金甲,腰佩长剑,胯下骑一匹高大雄骏的赤色战马,目光锐利地望着前方,前方不远处,十几名骑马之人正向这边赶来。
梁乙埋心中着实忧虑,他本来正在集中精力对付东线。
按照原先的部署,此次三十万大军兵分几路对付宋朝,其中西线之敌乃是多年的老对手,大宋的西军向来是块硬骨头,反观东线这头的宋军便要孱弱得多。
于是西夏大军将二十万弱旅留在西线牵制西军,反而将最精锐的十三万兵马都偷偷部署到了东线,意图从河东路撕开口子直捣太原府,这叫老太太吃柿子——捡软的捏。
计划很完美,结果却事与愿违。
不仅东线进展不大,西线的宋军更是连战连捷越打越猛,甚至已经把西夏的南大门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战场已经彻底转移到西夏腹地去了。这叫弄巧成拙的西夏君臣怎么淡定下去?于是梁乙埋接到妹妹梁太后的懿旨后,立刻率领五万最精锐的骑兵驰援夏州。
虽然宋军从去年年底就开始公开备战,但梁乙埋却仍然对宋军十分不屑,他知道宋朝内部矛盾重重,权力斗争十分激烈,而且朝廷及军队内部腐败,导致战斗力十分低下,东线高遵裕大军的表现便很符合他的推断。
但郭逵的西军却还是那支敢打敢拼的西军,此次表现得更是惊艳,不仅英勇顽强,在水坝上以数百人顶住了上万人的进攻,更是使用出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连破银川石州,这令梁乙埋心中充满了担忧。
片刻,夏州大将嵬名通和嘉宁军司副将野利参迎了上来,他们翻身下马,匍匐磕头:“末将拜见大相!”
“尔等无需多礼,快快起来!”
梁乙埋让两人起身,急问道:“现在郭逵的大军有何动作了?”
“大相,郭逵的军队依旧守在石州,没有继续北上。”
梁乙埋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道:“宋军那个什么‘天雷’,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嵬名通满脸苦色,他去哪里查这个威力奇大的“天雷”?
他只得惭愧地回道:“末将询问了尽可能多的目击者,大概总结了几条。”
梁乙埋心中失望,十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回城再说吧!”
他催马率领大军向夏州城而去,嵬名通低着头,他真不知该怎么向梁乙埋解释自己的无能。
夏州城军衙,风尘仆仆的梁乙埋顾不得休息,便立刻令侍卫将嵬名通找来。
“说说吧!那个‘天雷’到底是怎么回事?”梁乙埋喝了口茶问道。
“回大相,末将找了诸多目击者,大概总结了三个特点,一是爆炸恐怖,声音惊天动地,很多人身上没有伤痕而死,却是被活活震死!
其次是威力极大,银川城直接被炸塌掉近百丈,石州城楼也被炸得粉碎。第三,有银川城的兵士见过它的模样,那‘天雷’好像、好像一只大冬瓜,应该是生铁铸造的火器,别的就没有了。”
梁乙埋点点头,能说这么多也算不错了,他又对嵬名通道:“‘天雷’之事你就不用管了,集中精力做好防御,尤其不准任何宋军探子混入夏州城,明白了么?”
“末将明白了!”
“去吧!”
嵬名通心中长长松一口气,自己何其幸运啊!国相居然没有问拓跋羽之死,他连忙告辞退下了。
梁乙埋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近日以来他对宋军的“天雷”极为关注,嵬名通的描述让他确定这是一种新式火器,既然是火器就好办,估计是火药配方有所改变。无论如何,西夏一定要不惜代价搞到这个配方,如此他们才能抵御宋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