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这么下了定论,那么当然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苏珺却对此兴趣寥寥,问道:“就算告诉了长辈,那又能拿太子怎么样呢?”
关氏柳眉倒竖,斥责道:“两年不见,怎么嫁人后就这么忍气吞声了?他做了这种混账事,竟然还敢倒打一耙,不给他教训,日后日子要怎么过呢?”
苏珺淡淡道:“确实啊,皇祖母抱病在床,我侍疾时,他却和小妾花前月下,这应该是不孝了。”
不孝两个字一出,关氏心中的怒气一滞,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苏珺。
苏珺摩挲着手中的碧玉双螭耳杯,仿佛刚才说的是一句寻常话。
好消息,这位小姑子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没打算忍气吞声。
坏消息,这怎么看着是要和太子老死不相往来啊?
自古以来夫妻一体,若是嫁到旁人家还有和离的可能,但是苏珺嫁的是皇家,还是太子啊。
那就万万没有和离的可能。
关氏是气愤,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皇帝做主,给太子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知晓什么是妻子,断不是那等被他随意打骂呵斥的妾。
但是归根究底,这是夫妻间的事情。
如果指责太子不孝,那就是在外面坏了太子的名声,动摇太子的地位。
虽然说太子居嫡居长,地位稳固,但是翻遍史书,就说前朝太宗时太子地位何尝不是稳固如山?
最后还是被废了。
不到登基的那一天,一切都有变数。
国朝虽然至今从无废太子,但谁敢保证当今太子不是首例呢?
看看现在的局势,齐王有军功,五皇子生母是得皇帝宠爱二十年的贵妃,皇帝年纪一日日大了,更加喜爱牙牙学语的幼子……
太子绝不能说是高枕无忧。
苏家和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万没有主动给太子挖坑的道理,说太子不孝,这是在给其他皇子递把柄啊。
现在皇帝宠爱太子,不会在意,还会为太子遮掩此事。
可日后呢?
随着皇帝一日日年老,等他在病中想起这件事,肯定会怀疑太子的孝心!
太子生母早逝,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宠爱!
所以绝不能离间他们的父子之情,尤其是在孝顺一事上!!
关氏虽然气愤太子倒打一耙,但也从没想过告诉皇帝张氏小产的真相。
她想的是私下和太子说了这件事,表示苏家已经知晓了内情,气愤难当,但是碍于苏珺求情,只能为太子遮掩,绝不在皇帝面前说这件事。
你瞧,你自己做出来的荒唐事,还反过来怪罪我家姑娘,但是我家姑娘大度贤惠,为你考虑,硬生生咽了这个委屈。
苏家对皇帝告状,说太子掌掴苏珺的事情,是一定要让太子付出代价,被狠狠罚上一场。
这么一来,太子心中定然对苏珺生出怒气,夫妻之间关系更加紧绷。
但是将上面的事情一说,只要太子是一个正常人,道德底线没有和畜生相媲美,那心中肯定会生出愧疚。
太子主动低头,夫妻之间的关系也能够缓和了。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总不能真成了生死仇敌。
苏珺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句:“床头打架床尾和?”
她嗤笑了一声,不对此做出评价。
苏珺说回原来的话题,她觉得关氏多虑了。
“太子居嫡居长,皇子们都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他们是庶出,皇祖母和皇父重嫡轻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就算说了太子不孝,其实也没多大用。”
关氏不赞同,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防微杜渐啊,两年前,谁会想到三皇子会被封为齐王,那可是以国号为封号啊!日后的事情说不准啊?这时候更要小心翼翼。”
苏珺愣住了。
这就是所处位置的不同了。
苏珺一心想推翻太子,自然就觉得太子地位稳固,深得皇帝偏爱,做这件事千难万难。
但对于太子一派的人来说,太子的对手从来不是某一位皇子,是所有皇子和逐渐老去的皇帝,随着皇帝一日日老去,太子逐步走向盛年,父弱子强,这就会有许多矛盾。
尤其这是皇家,有无数人盯着太子,捉住一切机会离间皇帝和太子,希望扶持自己支持的皇子继位,获得从龙之功。
自古以来,太子失位的原因大多是皇帝对太子起了疑心啊!
太子一日不登基,就都存在变数!
苏珺想到这里,笑出了声,恰好她也是要离间皇帝和太子的一员呢。
苏珺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麻烦长嫂回去后,将今日的话都复述给爹爹。”
关氏心中一跳,不会吧?
这位小姑子不会真的打算掀了眼前的桌案?
将桌案下的事情闹到台面上?
有些事情不是能拿到明面上的啊!!
公爹肯定不会允许吧?
关氏想到自己进宫之前听到的话,眼皮直跳。
她虽然不愿意开口,还是道:“爹让我带一句话,游天岳可信。”
游天岳,出生贫寒,两年前因为一篇策论得到皇帝赏识,被指给了东宫,现在是太子最信任的幕僚之一。
苏珺心中想着游天岳的消息,顿时明白这是爹爹在两年前下的一步闲棋。
果然啊,就该扶着爹继续斗。
瞧瞧这眼光多长远,两年前苏家花团锦簇的时候,苏父就下了这一步棋。
苏珺神色郑重道:“我知道了,我在后宅,不懂得前朝的事情,不过是希望游天岳能好生辅佐太子,居安思危。”
关氏出身大家,立刻就明白这不是一句客套话,其中有着其他含义,她着重记住这一句话,才犹豫着道:“那么……掌掴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苏珺道:“自然要告诉长辈,长嫂放心,我不会说太子不孝。”
苏珺从钱太医那里知道真相后,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皇帝中毒后再说此事,给太子送上致命一击,现在说了只是小打小闹。
苏珺要的是废太子,不是太子被长辈罚两回就了事了。
关氏抓着苏珺的手,道:“我们家一定会为你出了这口气,可是旁的事,千万、千万不要再想了啊。”
皇室远远没有到日暮西山的时候,深得民心,毫无王朝末年的衰颓之气,起码五十年内,改朝换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候,苏珺是太子妃,苏家就彻底和太子绑在了一起,而且两方不仅是姻亲,苏父和太子还有师生之谊。
苏家背刺太子,是当世绝没有办法容忍的事情。
苏珺道:“我知道。”
但却没答应放弃这件事。
苏珺知道的是,苏家绝不能在明面上参与废太子的事情,也不能和齐王扯上一点关系。
尤其是自己!
苏珺垂眸,遮住了眸中跃动的火光。
既然她决定嫁给齐王,想有一个期望的未来,那么就要考虑许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名声。
绝不能让人以为是她和齐王联手对付太子,虽然这是事实。
苏珺饮了一口果子露,笑意盈盈,这些事怎么会和她有关系呢?
太子宠妾灭妻,她温柔恭顺,沉默忍让。
太子沉溺美色,她衣不解带侍奉祖母。
她分明是饱受太子欺凌的可怜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