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纷纷扰扰,台上,林焕视线微抬,扫视全场,微微一笑,张口即来。
“《赋得春日盛景》
东君携暖至,天地焕新妆。
柳眼初开翠,桃腮正绽芳。
山川披锦绣,草木沐春光。
燕舞晴空里,莺啼绿韵长。
风柔花影动,日煦水波扬。
田舍炊烟袅,城池笑语彰。
千般祥瑞气,万缕惠风香。
盛世繁华景,怡心韵满章。”
“好!!”
一大片叫好声随着更热烈的掌声响起。
普普通通最常被问到的春字赋诗,居然被林焕作得如此画面感满满,实属难得。
老罗钟也点头赞许。
而且也不耽搁,提起兔头拐杖再指向左侧一人:“你,发髻都歪了的,提问。”
不用上来了,就都在下面问吧,怪挤的。
那人其实并未来得及举手,冠帽被挤掉了,发髻也散乱了,正在打整呢就被点到了。
又引来一片视线和哄笑之声。
那人脸一红,也不抬头就直接出声:“林焕,咏雨!”
“哈哈哈”
众学子们是敞开了形象,笑了个东倒西歪。
这哪里是考校嘛?是来考笑料的吧?
老罗钟才不管别人笑不笑呢,有问就算数。他就看向了林焕。
林焕八方不动,微点头示意收到之后,出声便道:
“《雨中》
细雨纷飞落院庭,
青苔小径湿还明。
独凭轩槛思无尽,
风卷珠帘暗绪生。”
这首诗描绘了雨中庭院的景象,营造出一种静谧而略带潮湿的氛围。
诗人独自倚靠在轩槛边思绪万千,风卷起珠帘,更增添了几分惆怅暗生的情绪,体现出在雨中的独特心境和感受。
恰好学子们都曾有过的心境。
寒窗苦读、雨夜静思,不知前途所为何,最久便是孤独寂寞……
台下一时安静下来。
直至好几息后,才轰然叫好!
气氛翻翻转转低落间,又炽热起来。
考到现在,林焕的种种表现已让挑衅的意味,正逐渐在不知不觉中减弱,取而代之是淡淡的敬佩之意。
当然也仍有人很是不服。
一人发现老罗钟的眼神儿不好,便摘下帽子来猛扬。
果然被点到,便大喊:“林焕,背诵【春怨】,谈一下它的背景!”
“哎你过分了啊!”话音刚落,这人就被另外两人给推了一把。
【春怨】,几乎是个学子都能记得。
那是前唐诗人金昌绪所作,仅流传下来的唯一一首。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这首小诗以颇具民歌风味的清新语言,通过一个意蕴丰富的动作性细节描写,含蓄而又深刻地表现了百姓们在当时、面临战争所承受的痛苦与哀怨情绪。
所以背诵出来很简单,但要谈背景?怎么谈?
大荣朝西、北、东北三境,年年受外敌滋扰,却缕缕战事不利。
谁敢谈这事?
有影射之嫌,必受牢狱之灾!
老罗钟也瞪了那人一眼,遂即手中拐杖便一点推了那人的二人中一人。
“你,胡子拉茬的,你来问!”
那人不忿还想叫嚷,就被点到的胡茬一伸腿给绊倒。
胡茬在百忙之中还高声回应了老罗钟。
“林焕,浅谈一下科举入仕的光明前景呗?”
大荣朝重视文人人才,正是科举入仕改身换命的大好机会。
谈谈这个无可厚非。
众学子们也都齐齐竖起了耳朵。
是,他们是懂得科举的重要性,更知道科举成功能带给自己什么样的好处。
但论起具体的?
只听家中长辈们言:可以带契整个家族飞黄腾达;可以让子女们前途辉煌;可以做官出入朝堂。
听起来有点儿遥远,他们想要更实实在在的动力。
也是想听听:林焕出自贫寒,是当真想要科举改命,还是也像他们一样了解那么个框架?
林焕听问,见罗乡绅点头,便将挺直的背脊再后直了三分。
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视了圈台下,又看向远处天边稀薄的云朵。
认真地回道:“曾经,林某被本村的老村长给考校了一番。”
“他言及国朝大义、人文情怀,也谈及村里能出一个读书人、会带给全村的好处。”
“林某信他所说。也从他所说之中感悟到更多。”
林焕说到这里,收回视线。
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并没有阻拦,他便继续用自己组织出的语言谈及了四个方面。
“跨越或者提升等级身份和地位;更广阔的发展机会;实际的利益回报;个人的理想抱负。”
“可能在座的学长们没有林某这般体会深刻。就拿林某来说……”
“一朝科举应试,家中便可脱离苦役,父母家人的生活将有所改善,也能将身体养好,能更长久地陪伴在林某身边……”
林焕用最朴实诚挚的语言,最真挚坦诚的情感,将应试后会有的变化娓娓道来。
听得台上台下皆一片静然。
也许他们都不像林焕这般感受深刻,但林焕说的希望家人长久陪伴,谁又不想呢?
毕竟无论地位身份金山银山,最无法挽留却最有机会与利益相关被挽留的,不也是性命康健吗?
有钱有地位,请的大夫水平都有所不同。
就算有的人不想,但大荣朝以孝治国也不得不想。
林焕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切入点,切入到了大家的心里。
但是,话题还是有些沉重了。在安静中,有个学子便主动大喊:“林焕,咏父!”
林焕笑笑,一点头,即刻出声咏出。
然后……
这名学子就像点开了什么一般,随着林焕刚刚咏完一首,掌声响起间便又有人喊:“林焕,咏梅!”
“林焕,咏学!”
“咏夜!”
“咏……”
喊的、叫的、笑的、嚷的……
要求五花八门,林焕应对自如。
掌声不断、叫好声不绝。
台下大部分人都拍红了巴掌,激动得面色潮红,仿佛被台上林焕的光芒所染,格外兴奋。
突然一人高喊:“咏番!”
场内所有人瞬间僵化……
番,外敌也,世敌也,咏它们?!
林焕也是一怔,立时反应,冲到声音传来的方向,盯着那汉子脖颈一息,一指其就大喝一声:“细作,拿下他!”
黑脸汉子面色瞬间闪过一片慌乱。
他也是被气氛哄染,兴奋得只顾参与忘了身份。
耳听被林焕叫破,眼珠滚动一下,而后大吼道:“胡说,我不是!”
众学子们盯过来,上下仔细打量这个人,却怎么都看不出这人身上有什么问题。
“不像是细作啊?这长得不像啊?”
番邦的人几乎都是高眉骨、高鼻梁、深凹眼,这人却和大荣朝的普通人一样,分不出来啊。
不能仅仅因为别人让咏个番就一定是细作吧?
“扒下他的上衣,有晒黑的痕迹!”
林焕见大家仍在迟疑,立时再出声补了一句。
黑脸汉子闻听,也回吼道:“当众脱人衣物,你无耻!”
但嘴上是这么吼着,脚下却在悄悄往后退。
如果说在林焕被质疑前,黑脸汉子这么说这么做,完全没有问题。
但现在?
众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
一拥而上!眨眼间像海浪般将那人挤住、打倒、按住!
黑脸汉子还想大喊冤枉,就被人一把扯掉了上衣!
番邦那边的人且不说别的特征,单是上身肤色黝黑这一点,就与大荣朝的人完全不同。
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从小喜欢赤裸着上身赛马之类。
而大荣朝的人脸上肤色再黑,除了渔民以及个别职业者,都几乎不会将上身晒成这种色泽。
“这人的头发还是卷曲的!”
又一人扯掉了黑脸汉子的包头束巾,顿时一头卷曲的长发滚落出来。
“这人还穿了单耳!”有人又有发现。
这就肯定连渔民都不是了,细作无疑!
黑脸汉子被压得惨叫一声,自知再强辩不过强挣着嘶吼。
“你们大荣这些弱鸡仔,不会是我们大番苍鹰的对手!放开我,不然就等着被我们狠狠地血洗报复吧!”
“呸!”
一学子吐口浓痰在他脸上,然后,数不清的拳脚也砸了上去,直砸得什么苍鹰连脱毛的鸡骨架都不如!
曹嘉杰却面色尴尬。
这组织的公开考校,不但把想为难的人推上了荣耀宝座,还整出了个细作来!
若是被人趁机参一本组织不严?一顿板子总少不了他的。
他一拍惊堂木,立刻下令将细作押下去严审。
众学子们兴奋得不行,一边腾出道儿让兵士们进来,一边仍旧对番邦细作拳打脚踢。
至人被押下去后,就互相击掌相庆,激动难抑。
抓到个细作啊,了不起啊!
再又看向林焕,纷纷冲他扬起了两根大拇指。
“林焕,聪明!”
“林焕,你是真强啊,这也能一眼看出来!”
“林焕,你真棒!”
“……”
赞声如潮。
但赞声后,是曹嘉杰阴沉的面色。
他心下大恨!
自己辛苦一场,非但没有完成太子交付的任务,反而在损失了刘承翰之后,反帮林焕搭了把梯子是吗?!
曹嘉杰面沉如水,一推茶盏就道:“不像话、太不像话!这还是考校学问吗?这都成了林焕的单人表演场了!”
看看台下热情如潮,看看台上林焕风度翩翩拱手谦虚……
简直没眼看!
而曹嘉杰心里更清楚:林焕已一战成名!
不,不行!
曹嘉杰眯起眼睛,扫向台下。
台下某人顿时意领神会,立刻高喊出声:“林焕,咏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