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老虎的天气格外炙热又干燥,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晒得木桐树的叶子都微微有些卷曲,蚂蚱都有气无力。
江修博才在书房内呆了一日,随着炎热的风吹进来的,就是一个坏消息。
“族学书库被查抄,抄出了本【观宏论】!”
江修博推桌而起,须发怒张。“什么?!”
江氏族人中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私藏禁书?还是说时过境迁根本就没有人察觉?
但现在追究那些已无意义,江修博一甩大袖就往外走,却已闻兵刃甲胄之声四面而来。
“老致仕安好啊?”
昌安轩款款走来。“十年前,本官就已有所耳闻,您与观宏论著写者周禀慕略有私交。不曾想,那般血雨腥风之下,您居然还敢私藏大罪之作。”
“如此,也怨不得本官不讲情面,要将您带回聚城交由陛下亲自发落了。”
江修博双手负背,胡须轻翘。
“江氏族学书库日夜有族人进出。且不论你是否真是从其内搜出,便是有,以你的为官聪慧怎没想想,老夫倘若真要私藏那等禁书,又怎会藏与公开之地?”
“呵呵,大隐隐于市嘛。”
昌安轩皮笑肉不笑。“正好时过境迁,除了吾等还有印象者,谁又记得那是本禁书呢?倒正好成全了你散布之意。”
“老致仕,事实证据齐全,你有什么话想说,等见到陛下后再说吧。徒与本官言这些无义。”
江修博看着昌安轩,胡子猛地翘了几下后又趋于平缓,抬步上前。“如此,走吧。”
对方有证据,他却拿不出证据证明对方栽赃。
对方这招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而且切入点又狠又准。
江家书库存在已有百年,无论经历过什么,都被族人们辛辛苦苦保存下来。内里的书没有万本也有千本。
但仅凭一本禁书就想栽赃成功?做梦!
“呵呵,老致仕倒是坦然。不过呢?先跟你通传一声,你的府上、与你有关的人的一切都要被详细搜查,你没意见吧?”
昌安轩似乎早已料到江修博会有的反应,见他坦坦荡荡要跟自己走,笑呵呵就补了一句。
江修博瞥了对方一眼,轻哼一声:“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你等也不过尔尔了!”
“呵呵呵。”
昌安轩只是笑,仿佛在笑江修博已是秋后的蚂蚱。“不如老致仕跟着本官一起观摩下搜查结果吧。”
“哈哈哈,”江修博大笑,回了昌安轩一个看死猪的眼神。
看得昌安轩莫名其妙,心下竟升起了几分忐忑来。决定加快脚步。
本来还想着先装装样子搜遍江氏族人的。如此一来,那便先搜府学吧!
……
“哎呀林焕,你说你,我早就劝过你不要作那些危险的文章,你偏就不听。这下好了吧?”
“你说你总对朝廷抱有不满干什么?若不是朝廷广开科举,哪有你进学的份儿呢?竟然如此不懂感恩!”
在昌安轩的亲眼见证下,从舒泰的褥子下搜出了林焕的文章。
高绍明一见兵丁拿出那几页纸张,便颠颠儿的跑上几步,抻脖看一眼,然后一手点那些纸张,一边对着林焕痛心疾首。
林焕可算知道背后捣鬼的人是谁了。
他微微淡笑着反问高绍明。
“高师兄,我俩可没有能聊得一句的情份。莫非是高师兄对于狗叫爬门之耻竟不在乎?仍私心里自认我为好友?可惜了,我现在才知道。”
“林焕,死到临头还敢猖狂,本公子就看你怎么个死法!”高绍明恼羞成怒,彻底不装了。
林焕淡淡撇了他一眼。
高绍明抬高下巴,趾高气扬。
只是在看到阅文后的师爷皱紧眉头时,心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那可是藏尾文啊藏尾文!别是师爷没看懂吧?他又满眼期待着望向昌大人。
昌安轩的眼神瞟向了师爷展开在面前的文章。
遂即皱了皱眉又松开,皮笑肉不笑摆摆手:“走吧,搜检下一处。”
语气中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
高绍明一见着了急,大叫着道:“那是藏尾文,是鞭挞朝廷和圣上的大不敬之作!”
“大不敬?”师爷气哼一声,一把将纸张拍到高绍明的脸上,“蠢货!”
高绍明顾不上被拍得鼻酸脸疼,抓住纸张还想指给师爷看不敬之处,眼神一瞟之下却如遭雷劈。
“这这这……这不对啊……”
“哈哈哈。”江修博放声大笑。
高绍明被笑回神,手忙脚乱扑到昌安轩面前。“昌大人,这个不算。那边、那边还有。林焕的大不敬之作还有。”
江修博收住了笑声,看向昌安轩。
“太拙劣了。这出掩耳盗铃再唱下去,只怕巡抚大人难以收场要成笑话了。”
说着环指了大半圈儿,“做得好看点儿吧?府学所有人都搜一搜?”
昌安轩快磨碎了后槽牙。
他狠狠瞪了高绍明一眼,然后……不得不依照江修博所言,下令道:“搜查所有人!”
“哈哈哈”,江修博敞怀大笑。
搜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按照高绍明指点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相反的,随着高绍明的情绪越来越崩溃,在高绍明、柳英才和张亭制的宿院内,都搜出了他们的违禁之作。
“这不可能!”几人被当场押跪,挣扎着疯狂喊冤。“是栽赃、是诬陷,小生没有,不是小生所作!”
高绍明都快吓疯了。“是林焕模仿我的笔迹想要害我,昌大人!”
昌安轩撇开了脸,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把他们先羁押入狱,待请人鉴定过笔迹后再做定夺。”
心里,则在大骂高绍明就是个蠢货!
昌安轩才到规州府,高绍明就托人递了密信到他面前,告知他有确实证据拿下林焕。
这也让昌安轩对付江修博更有信心。
毕竟单指一个人私藏禁书相当薄弱,若是其徒和其友等人都有违禁?才能夯实罪名。
只是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显然江修博早有防备!
但是嘛……
昌安轩念头一转又笑了开来。“老致仕,你自己可没法脱得了身哦?”
江修博翘了翘胡须,“陛下乃圣明之君!”
“大牢和运送的囚车是什么滋味儿?想必老致仕还没有品尝过吧?有机会了!”昌安轩终于绷不住笑容,眯起眼睛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