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
皇后朱琏正在栽花。
这是她在后宫打发时间的事儿,也能活动活动筋骨。
儿子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朱琏吃不好睡不好,总担心赵谌在大理有什么问题。好在赵谌时常有书信送回,说在大理一切都好,也长高了长壮了,朱琏才安心不少。
皇帝又时常外出征战,朱琏就在后宫处理后宫事务,带着在身边的女儿,看看书,绣绣花,再栽点花花草草,日子倒也轻松惬意。
早些年,朱琏刚当皇后的时候,没有半点的欢喜和激动,因为那时候国家衰败,疆土沦陷,随时都可能成为亡国奴。
如今,皇帝大权在握,她已经是真正的皇后,是四海八荒共尊的皇后,朱琏自然没了半点的担心。
她的心态也放平了。
赵桓和其他的妃嫔,也生了儿女,却没有一个能威胁到他儿子的地位,朱琏自然是心情极好,一切都轻松自在。
在朱琏栽花的时候,身边的丫鬟来了,开口道:“皇后娘娘,官家已经回朝了。”
“知道了!”
朱琏点了点头,眼神也欣喜起来。
略作思考,朱琏吩咐道:“去准备好膳食。”
“遵命!”
丫鬟转身就去安排。
在丫鬟退下后,朱琏又处理了面前的花草。
一切忙完,她才放下手中的剪子,打算回殿内等赵桓。只是她刚转身的瞬间,一瞬间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朱琏抬头看去,顿时看到了赵桓,柔声道:“官家。”
赵桓拥着朱琏,笑道:“朕饿了。”
说着话时,赵桓还眨了眨眼。
朱琏也不是不通俗事的小妇人,都已经生了两个娃,孩子都大了,加上赵桓的语气不一样,揽着她腰的手摩挲着,朱琏一瞬间就明悟了,脸上升起了一抹娇羞神色。
夫妻久别重逢,回到殿内便是一晌贪欢。
赵桓喂饱了朱琏后,夫妻二人聊着天,赵桓说着前线的一些趣事儿,也听朱琏说东京城的事情,以及儿子在大理的事情。
赵谌在大理,一切顺利。
赵桓能感受到朱琏的担心,笑着道:“谌儿已经大了,孩子有了想法,就让他去闯。朕打下了江山,总不能全部的治理,都交给朕来,一切还得靠谌儿。他就算有些挫折,只要在挫折中奋进,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朱琏也是点头同意。
现在的她,就是心中既担心,又很放心,因为他的儿子没有遇到夺嫡的情况,也不是当了太子却是空架子什么都没有。
连当朝的杨相公,都是儿子的老师,她已经很满足了。
夫妻一番交谈,不觉日升日落。
夜幕降临,赵桓留在了皇后寝宫,第二天开始正常处理政务。
临近下午申时,陈东在殿外求见。
陈东已经是政事堂的宰相,还兼着御史大夫的官职。原本赵桓回朝,陈东也应该前往迎接的,却因为陈东去了滑州视察政务,没有来得及赶回。
今天,陈东才回来了。
赵桓得知陈东返回,吩咐道:“把人请进来。”
“遵命!”
太监立刻通知了下去。
没过多久,陈东就大步进入殿内,行礼道:“臣陈东,拜见官家。”
“赐座!”
赵桓吩咐一声,打量了陈东一眼,却见陈东已经两鬓斑白,人也苍老了许多。
他的年纪算是很年轻的,才四十开外的年纪。
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
背脊,都略微佝偻。
等陈东道谢后落座,赵桓沉声道:“陈卿啊,朕初见你的时候,你那时候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却也是身强力壮。”
“数年过去,你头发白了,背脊也佝偻了,不再如当初那样挺拔。”
“不能太过操劳了。”
“政务要处理,身体也要保重。”
“一旦身体垮了,未来你还怎么处理政务?还怎么替朕分忧呢?”
一番话传入陈东的耳中,却让陈东眼眶发热,心中暖洋洋的。他站起身,脸上满是感激神色,开口道:“官家隆恩,臣感激不尽。”
“官家的嘱托,臣也一定铭记在心。”
“只是涉及公务,臣不敢有半点马虎,宁愿臣的背脊弯了,也决不允许朝廷的脊梁弯了,一定要处置诸多的贪官污吏。”
赵桓赞许道:“坐下说。”
陈东这才重新坐下,郑重道:“官家,臣此番去滑州,是因为接到举报,滑州知州宋青柠,为了经营布匹生意,竟然垄断了整个滑州的布匹,禁止其他人经营。”
“凡是要在滑州经营布匹生意的人,都得从宋青柠的手中拿货。”
“不遵命令的人,直接被宋青柠处置了。”
“这个宋青柠早些时候经商,还比较讲究,还是守规矩的,至少没有弄出人命。”
“到了今年初开始,竟然不满足于垄断滑州的布匹,连滑州的粮食都介入,更是哄抬物价,导致地方怨声载道,还弄死了上百人。”
“为了打击敌人,他以知州的身份诬陷商人勾结金人,致使滑州杨家、魏家、黄家和周家四个家族的人惨死,又是三百余人的性命。”
“之前的时候,这事儿一直没有爆出来,滑州官场也没有任何消息。”
陈东眼中流露出一抹愤懑,说道:“后来是宋青柠太花心,一个小妾逃了出来,举报了宋青柠,御史台才开始介入。”
赵桓眼神愈发的凌厉了起来。
商人本就是难以控制的。
当经商的利益能达到一成的利润,到处都有经商的人。一旦超过五成的利润,商人就会铤而走险。超过了十成的利润,商人就会践踏法律。如果有更多的利润,商人就会肆无忌惮的犯罪。
商人是如此,何况是一个当官的人,掌握了一切的权利,那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官员经商,就是脱缰的野马一放难收。
实际上,军队经商也如此。
不管什么样的身份,只要是经营商业,都会穷尽心思去追逐利益。唯独一点是,有了自身的身份加成,能够形成垄断独大的局面,这种商人的危害会无比巨大。
必须要遏制才行。
赵桓眼神明亮,开口道:“宋青柠是怎么处置的?”
陈东回答道:“直接处死,且宋青柠的违法所得,已经全部收缴。宋家违法乱纪的人,也全部处置了,该流放的流放,该处置的处置。”
赵桓问道:“宋青柠可有背后的保护伞?”
“有!”
陈东直接道:“从宋青柠这里,查到了有三个朝廷的官员。一个是吏部侍郎王绪,一个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苟宫,还有一个是刑部的陈建。”
“三人都收了宋青柠的好处,负责传递消息。”
“这三人都已经下狱问罪,全部革职查办。”
“从宋青柠的这一条线,一共处置了三百余官员,滑州更是整体性的塌方,处置了大批大批的人。”
“好在朝廷的官员多,处置了人后,又立刻填补上去。”
陈东沉声道:“御史台虽然监察地方官员,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要达到天下无贪腐,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赵桓轻笑道:“要让官员没有贪腐,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在,人心就一定复杂,就一定有贪腐的。”
“贪官是杀之不绝的。”
“唯独一点,朝廷要全力以赴的打压贪官,处置贪官,让这些一个个贪官污吏不敢贪腐。就算有心,也不敢恣意妄为。”
赵桓进一步道:“有一个就抓一个,久久为功,长久的坚持下去。”
陈东恭敬道:“官家圣明!”
赵桓问道:“查处了宋青柠,搜出多少钱?”
“哎……”
陈东忍不住喟然叹息一声。
赵桓眼中掠过一丝凌厉神色,问道:“莫非是钱财非常多?”
陈东解释道:“的确非常多,从宋青柠的家中,抄出了黄金六十万两,白银九百八十六万两,还有无数的古玩珍宝和玉器,更有无数的地契房产。”
“所有物资,都已经押解入库,全部由户部清点,送入了国库。”
“单单是一个滑州的知州,就贪腐了这么多的钱财,令人触目惊心。”
“臣更是惭愧。”
说到这里,陈东站起身道:“臣主持御史台,御下无方,没有及时发现,请官家处罚。”
“坐下吧,怪不得你。”
赵桓摆了摆手,并没有去怪罪陈东。
之前,滑州的事情一直没有暴露,所以没有人知道滑州的具体情况。
这也怪不得御史台。
总不能,御史台有无数的探子,有无数双眼睛,能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吧?
这是不可能的。
至于滑州的贪腐数额如此的触目惊心,实际上也很正常。
单纯的官员贪污,不会有这么多的钱,因为官员贪污受贿,都要通过敲诈商人,勒索百姓,总要转手的。
宋青柠的贪腐却不一样,他是官商一体,少了中间商,直接是当官的下场去敛财,没有任何人是官员的对手。
恰是如此,宋青柠能源源不断的敛财,收取无数的利益。
整个滑州,都被宋青柠掠夺。
赵桓想着官员经商的事情,心中却渐渐的升起了火气,沉声道:“来人,通知政事堂各相公来议事。”
黄经立刻安排了下去。
不多时,李纲、吴敏、徐处仁和王宗濋联袂来了,齐齐向赵桓行礼。几人看到了陈东,都是眉头一挑,也知道了皇帝召见的事情。
赵桓吩咐太监赐座,开门见山道:“宋青柠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
李纲率先回答。
他神色肃然,正色道:“官家,宋青柠案件的详细奏折,陈相公已经先一步送回了,我们都知道具体的消息。这一案件,的确是触目惊心,教训深刻。”
徐处仁开口道:“杀了宋青柠,都便宜了这个老狗。滑州一州之地,被他祸祸得不成样子,百姓的日子也是凄惨。”
王宗濋说道:“这厮该杀。”
吴敏说道:“官家,宋青柠已经处置了。只不过这件事影响太大了,臣认为不应该公布出去,避免影响朝廷的颜面,影响官家的名望,请官家明鉴。”
李纲听到后皱起眉头。
不公布?
只是,李纲却没有急着表态。
陈东眼神锐利,强势道:“吴相公的提议,我却是不赞同的。官家主持朝政,堂堂正正,从没有任何的遮掩,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该处置就处置,该公布就公布。”
“这样的消息都敢公布,可见官家的决心,可见官家对贪腐的容忍度。”
“公布宋青柠的处置,才能杀鸡儆猴。”
“否则,就会让人存有侥幸心理。”
陈东怼了吴敏一通,转而看向赵桓,开口道:“官家,只要是您堂堂正正的执政,天下万民自然会拥戴,不会有人议论。臣认为,应该公布。”
吴敏冷声道:“公布下去后,人心浮动,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官家英明神武,身上更是容不得有污点。”
两人吵闹了起来。
“够了!”
赵桓突然开口说话。
陈东、吴敏都不再说话,目光都落在了赵桓的身上,因为还要看赵桓怎么决定。
赵桓继续道:“宋青柠的案件,不能保留,也不能藏私,要一字不漏的撰写清楚,再把朝廷的邸报下发各地,让天下的官员知道。”
“朕不是圣人,更不是什么毫无污点的人。”
“出了这样的事情,朕也没觉得有什么,该处置就处置了。”
“从这件事上,朝廷也要有这样的风气,遇到事情不要捂盖子,不要藏着掖着,要光明正大的爆出来。”
“朕不追求什么十全十美,更不追求十全武功。”
“朕的形象,也不是一点点贪官污吏能影响的,所以从重处置,公开通报,这才是最重要也是最合理的安排。”
赵桓环顾所有人,开口道:“我大宋朝,就要有这样刮骨疗伤的魄力和胆气,而不是遇到点事情,就要藏着掖着。”
李纲瞬间表态,开口道:“臣领命!”
事情定下,赵桓更是嘱咐陈东,要加大力度查处地方,不合格的御史台官员直接裁撤,能者上弱者下。
陈东心中也发了狠。
之前,一直在查处贪腐,没想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除此外,朝廷也明发诏令,禁止官员经商。
一经发现,从重处罚。
在御史台的强力手段下,官员经商的风气渐渐扭转,就算有人违背,也是兜圈子暗中进行,不像是曾经那样。
赵桓也没有再进一步开疆拓土,只是让岳飞留在西夏,慢慢的稳定地方,着手消化目前大宋的疆域。
时间飞逝,转眼间已经过去三年。
春末夏初,大理已经生机勃勃。
阳苴咩城已经更名为大理城,成为了云南路的州府。
府衙中。
杨时坐在主位,只是他背脊佝偻,脸上满是皱纹,愈发的苍老了。
赵谌虽说是太子,却并没有坐着,反而是站在了下方伺候,对杨时非常的尊敬。
杨时也让赵谌坐下说,偏偏赵谌说他是弟子,理应伺候老师,对杨时始终谦逊尊敬。
三年过去,赵谌已经十七岁,快十八岁的年纪了。
他唇上也有了毛茸茸的胡须,虽然浅显,却已经慢慢蓄须。
如今的赵谌,已经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面颊棱角分明,眼眸明亮,神色从容,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反而像是个小大人一样。
三年的历练,他一直跟着杨时,完全不是养在温室的太子,反而是经历了无数的事情。
地方部落叛乱,赵谌去平定。
地方治理,赵谌也参与。
全方位介入了云南路的治理,遇到了诸多的事情,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心,使得赵谌开了眼界,手段和能力都得到了提升,更是在杨时的熏陶下,有了足够的心胸和格局。
赵谌正色道:“老师,您今天让我来,有什么事吗?”
杨时打量着赵谌,眼神满意,笑道:“太子,三年之约已经到了,云南路目前也很稳定,老夫要回朝,太子也该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