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打了个盹犹自不足,回府后料理了几件家事,又于午饭后饱饱的睡了快一个时辰,明兰这才打起精神来,便去了邵氏处,将这件事团团的说了一遍。
“.
我听是薛大家来教,想着难得,便想起了娴姐儿。嫂子觉着如何?”
邵氏听了,先是一愣,一旁伴着的娴姐儿先喜了起来,小脸蛋跃跃兴然。邵氏瞧女儿这模样,当下心中一软;自丈夫过世后,四房五房又相继搬走,除了野性子的蓉姐儿,府里再无姊妹,女儿平素只陪着自己,多有寂寥,未免孤了些,日子久了却是不好。
她思索片刻后,疑虑道:“能得薛大家点拨,这也是造化。烦劳她婶子费心了,时时惦记着我们。
只是”
娴姐儿高高吊起了一颗心,紧紧盯着邵氏,只听她母亲继续道:“先不说到人家府里多有不便,她们俩是姑娘家,出门一趟要多少周严看护,出行车马,随行仆役等许多事项,要烦劳差遣多少妈妈和管事,这兴师动众的,怎好意思”没有额外的赏银,哪里差得动。
话未说完,明兰已明白她的意思,便笑道:“大嫂子,不妨事的。女孩们又不去考状元,闺学本就不如正经塾里,每旬只读五日;到时叫娴姐儿去我那儿,和蓉姐儿一道坐车出门便是。一应随行的侍卫家丁,还有粗使婆子仆役都是现成的,大嫂子只消叫带上两个丫头妈妈便是了。既不兴师动众,又灵便轻省,岂不甚好。”
邵氏矜持着:“这…”娴姐儿满脸祈求,轻声叫道:“娘。”
她母亲转头看了眼女儿,只好道:“这可是极好的,娴儿,还不谢谢你婶子。”
娴姐儿散开眉头,满脸笑容,小兔子般雀跃,高高兴兴的给明兰行礼道谢。
“给弟妹添麻烦了。”邵氏又谢了一遍。
明兰朗然摆手道:“说什么麻烦。也是蓉姐儿不省心,若似娴姐儿般乖巧知礼,那用得着去外头寻女先生;蓉姐儿是个野马性子,说起来还得烦娴姐儿在外头多看着些呢。”
邵氏笑道:“小姊妹间互相照拂,本是应份的。”
妯娌俩又说了几句,便携手去了萱草园,穿过明堂,走进里屋,却见太夫人和三太太朱氏不知在聊什么,两人正说的高兴。她们见明兰和邵氏来了,便停了说笑,明兰心头一动。
给太夫人请了安后,明兰随口笑问道:“不知太夫人和弟妹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没什么了不得的,今儿天气好,你弟妹与我说个笑话解闷。”太夫人神色畅快,朱氏挺着大肚子笑笑没说话,明兰也不再多问。
太夫人亲切道:你们俩瞧着也高兴,可有什么喜事?”
邵氏心里高兴,便将事说了。太夫人眉头微动,瞥了眼明兰,也不说好还是不好,邵氏不免熄了适才的欢欣,微微垂下了头,三太太朱氏更是从始至终不曾发表意见,只是微笑和气的听众人说话。
太夫人轻轻开阖着手上的珐琅鼻烟匣子,淡淡道:“还是老二媳妇能耐,这才进门多久,便有了这般面子,连郑将军夫人也能说动。”
明兰当做什么也听不懂,温文的笑着:“您抬举媳妇了,这都是咱家的面子。"
“不过”太夫人皱起眉头,她早习惯明兰装傻了,只得把话说的明白些,“到底是忠敬侯府自家的闺学,咱们外头人这么横插一杠子,未免不妥。”“太夫人有所不知。”明兰笑着解释,“郑家四位姐儿,另有亲朋家的三四个,加上咱家两个,将军府的大夫人说了,这样不多不少整好。不说求学问,便是结交些名门贵女,也是好的。那几家都是门风严谨的好人家,女孩们知书达理,自小做个手帕交,以后大了也是姊妹般的缘分。”
太夫人心头便如一根针刺着般,又淡声道:“就怕孩子不懂事,在自己家里还罢了,到了外头丢人,可如何是好?”她说到‘丢人’二字时,邵氏手中的帕子攥的紧了紧。
明兰眼尖瞥见了,转头微笑:“旁人也就罢了,咱们娴姐儿我这做婶婶的却是可以打包票的,那性子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去了只会给家里添光彩。至于蓉姐儿嘛…”她掩口一笑,“终归如今还小,趁早学好了,便是无妨。不过"
邵氏松开了眉头。
明兰说着说着,心中忽起了顽心,接着道:“若太夫人到底觉着不妥,我这便去回绝郑家便是。”说完这句,她便盯着对方看,很坏心的期待着s太夫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做嫡母的辛苦为庶女和亡父的侄女去托人奔路子,继祖母却阻止孩子求学,传出去不知有多难听;想到这里,她只得道:“办都办了,便这么着吧。”
明兰弯弯嘴角,她本来也不是来征求意见的,若不是邵氏要来,单一个蓉姐儿她早就自己拿定主意了。这时见事态落定,三太太朱氏才站起来向两位嫂子道恭喜,"二嫂子热心,又有面子,母亲当高兴才是。”
不知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太夫人听了后,忽的嘴角露出微笑,似是自内心发出的高兴;明兰心头跳了跳,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各自回去后,邵氏眉头紧锁的走进里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媳妇子迎上来,扶着邵氏在炕床上坐下,服侍主子脱鞋,絮叨着:咱们姑娘别提多高兴了,收拾了会儿笔墨纸砚,这会儿正练字呢。”正说着,她见邵氏神色不虞,便轻声道:“夫人,怎么了?"
邵氏低声道:“你要多提点娴儿,以后再外头读书,别只顾着自己,多照管着蓉姐儿些。”
那媳妇子愣了愣,还是应了声。
想着想着,邵氏忽悲从中来,伏倒在炕上,低声泣道:“我可怜的孩儿,好端端的侯府嫡出大小姐,如今还要去讨好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那媳妇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道:“夫人怎么了,莫不是二夫人给你脸子瞧了?”
邵氏摇摇头:“也不是。她待我倒客气”她便似堵了咽喉,“她瞧着孩子气,却是不简单的,太夫人何等样人,在她跟前半点便宜也讨不着。我又哪里得罪她了。”
“那夫人到底为何?这是好事呀。”那媳妇子不明所以。
“当初大爷在世时,因要照顾他身子,我不好出去应酬;如今守了寡,更不便出去交际。我只怨自己没用,要人面没人面,要路子没路子。”邵氏忍着泣声。
那媳妇子安慰道:“您多想了。夫人的身份在,便是不出门结交,难道旁人还能轻视了夫人不成?”
邵氏摇头,翻身坐起,喃喃道:“现下廷灿妹妹是在家待嫁,可她自小是何等风光,春日有赏花会,秋日有诗会,邀集各府要好的小姐,一呼百应,年年都有一番热闹。”
那媳妇子沉默了。同样是顾府长房嫡出的大小姐,娴姐儿比顾廷灿着实差远了。
“可我的娴儿…娴儿,只能陪着我孤单单的熬日子。”邵氏哽咽了,“便连寻个先生,都得沾二房的光!以后还不知如何呢。”
那媳妇子的眼角也沁出了泪水,强笑着劝道:“夫人别老这么想。咱们孤寡过日子的,不是依仗这头,就是依仗那头。太夫人本就是和气的,如今瞧来,二夫人也是个好的。以后夫人和姑娘的日子必然不会难过的。”
她小心劝说着,邵氏渐渐止住了泣声。
“咱们姑娘心思透亮着呢,可每回去澄园玩耍,都是眉开眼笑的,您可有瞧出她有半分不乐意?我瞧二夫人的神色,倒是极喜欢姑娘的,蓉姑娘虽野了些,却也是真心实意的。说到底,是咱们姑娘招人喜欢。”
这话说到邵氏心坎里去了,她破涕为笑,心头宽慰许多。@当晚顾廷烨回府,明兰一边替他宽衣,一边道:
如此这般,总算娴姐儿也可去了。”
顾廷烨皱着眉头不说话,脸黑如煤球,明兰侧面窥视他的脸色,猜度这家伙大约在腹诽,想他被顾廷煜欺负了那么多年,现在却得照顾他女儿,真不知从何说起。
@明兰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接着又说起了今日的疑惑:"…进门这些日子,太夫人素来端庄,我还从未见她这般高兴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顾廷烨略略挑高一边的浓眉,默声冷笑了下,才道:“这有何难猜。她有两个儿女,统共不过两件事。”
“那两件?”明兰端起银耳汤,浅浅喝了口,试试冷烫。
“要么是我死了,三弟袭了这侯位。”男人把颀长的身躯倾在太师椅中。
明兰险些呛到,端着茶盅的手僵住,腕子停在半空中。她凝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道:“阁下瞧来一时半刻死不了。"
顾廷烨懒洋洋的笑道:“余下,便是廷灿的婚事了。"
明兰把滚烫的银耳汤盅放在桌上凉着,心念一转,钦佩道:“看来是七妹妹的婚事有眉目了。”剩女能出嫁总是好事,那么冷傲清高的女子,不知哪家有福气消受去,大热天都无需用冰了,阿米豆腐。
一转眼,她见顾廷烨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忍不住嗔笑道,“你也是做哥哥的,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妹子的婚事。”
顾廷烨反唇笑道:“你也是做嫂子的,却也不见怎么关心。”
明兰苦笑着走到顾廷烨面前,叹道:“我与她连整话都没说上两句,实不知从哪下嘴。”
顾廷烨顺手一抬臂膀,把明兰拉到自己腿上坐,似笑非笑道:“这可妙极,我与这妹子也没说上过两句整话。”
“这怎么可能?”明兰惊疑不定,到底十几年兄妹。
顾廷烨圈着她柔软的腰肢,揉着她的颔下的软肉,神色淡淡的:“她自小性情高洁,目下无尘,自然厌恶瞧见我这声名狼藉的浪荡子。"
明兰默然,不知说什么好。这两兄妹差了快十岁,当顾廷灿懂事时,正是顾廷烨最年少冲动,桀骜不驯的时候,想来耳闻目睹了不少火爆场景。
顾廷烨仰头凝视虚空,脸上忽起一阵古怪神色,轻轻的自言自语道:“也好,也好…”
“也好什么。”明兰呓语般道,她叫他揉得甚是舒服,双手环着男人浑厚的腰背,贴在他胸膛上,暖暖的又觉着困了。
顾廷烨低头,见明兰便如只毛皮柔顺的小猫咪般蜷缩着身子,眯着纤长的眼线,红晕的脸颊散发着香味,似是快睡着了,不过怀里肉嘟嘟的一团,手感倒很不错。
他掂掂胳膊上的分量,轻叹道:“可真成大胖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