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无法呼吸,似乎被冰冷的海水席卷裹挟,刺骨的浪花打在身上,每一处都在宣告我已无路可退。
我看着诸伏景光,不由自主地前进半步。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穿着一件被蹭上大面积鲜血的卫衣,戴着帽子从阴影中走出。他身上的鲜血颜色不一,有的鲜红无比,有的已黯淡成黑色,他悄然走到大厅中央,走到叛徒的身边。
“苏格兰...求你...”叛徒眼中闪烁着绝望,但他还在做最后的祈祷,“别杀我...”
他话音刚落,苏格兰利落举起手枪,尽管不是他常用的枪型,却依旧用的干脆熟练,无情绪的将枪口指向叛徒。
“杀不杀?”
我这才听到他的声音,有点过于陌生,陌生到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想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但我没有认错,诸伏景光的一切我都太过熟悉,上挑的眼,白皙的脸,修长的手指上留有几颗茧,我们喜欢练同一种枪型,所以手上的茧都长在同一位置。
我掐着虎口处,默默垂了垂眼。
琴酒点了支烟,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莱伊,视线越过他肩头,又看向了我,残忍的勾了勾嘴角。
“杀。”
“砰。”
这把枪的声音短,速度快,威力大...我看着叛徒如烟花般炸开的脑子想,这应该是我带来的枪。
苏格兰眸子阴沉,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垂死挣扎的叛徒就这么死在了黑暗的大厅,尸体依旧被高高挂起,没人敢问要不要把他放下收起。
“枪怎么样?”似乎并不关心叛徒的后续处理,琴酒抬了抬下巴,用枪口指了指我,“新枪,用着不合适找她。”
苏格兰这才微微偏过脸,阴影太多落在他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情绪,也找不到熟悉的面容。
“凑合。”他冷言道,斜着眼看了看我,随手将枪收了起来,“她是谁?”
“顾问。”琴酒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们的合作伙伴。”
见我没反驳,琴酒挑了挑眉,皮鞋声渐渐向我逼近,知道我看到那双沾着血的黑色皮鞋闯入我的视线,这才眯着眼抬起头,看向面前银发的男人。
“害怕了?”
“...是越来越觉得你没礼貌了。”我抱着胳膊看向他,琴酒比我高不少,要想和他对视只能抬起头,而那家伙似乎很享受人们仰视他的感觉,“我并不觉得叫合作伙伴来看你们内部处理叛徒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只是怕顾问在这里无聊,给你找点乐子。”琴酒嘲讽的看着我,笑我自不量力的想要和他站在相同等级,“怎么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我一把抢过他从大衣口袋中拿出的烟盒,舔着后槽牙从里面拿出一支烟,略微用力的将它咬在齿间,“本以为你是什么利落的人,结果也不过如此。”
我侧过脸,随意的瞥了眼苏格兰和莱伊,最后拿过莱伊的吉他箱,垫在了脚底下,这样一来,我便比琴酒还要高了。
莱伊没说话,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了。”
“呵,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我从口袋中翻出莱伊的打火机,在黑沉沉的大厅点燃一束火,香烟的味道徐徐传出,琴酒的烟没有莱伊的味道重,却比他的还要呛人,“我的武器都在地下室了吧。”
琴酒没回答,只是眯了眯眼。
“如果我在一分钟后还得不到合作伙伴应有的待遇...”我也学他模样,我们俩像在烟雾缭绕的黑夜争夺猎物的野狐,“你们的武器库会爆炸。”
“连带着这里所有的人...”我眯起眼,毫不怜惜的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一直不肯抬起的脸昂起看向我,“和你一起,都被送入地狱。”
这半年来,我坚持贯彻诸伏老师的教育方针,做事多准备,凡事留一手,遇险不露怯,这三点让我在那个破军火组织混的如日中天,再没人敢和我叫板,尤其在我给所有改装武器装上自爆装置后。
哈哈大不了一起死,本人的座右铭在此。
右手食指的戒指一下下狠狠刮着琴酒的下颌骨,将他常年不见光的皮肤蹭出一片不自然的红,察觉到他不耐的反抗,我瞬间加大力度,扣着他的下巴将他拽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别动。”我盯着他的眼,那双眼中的黑暗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如果你不想碰到戒指上的机关而被炸飞的话。”
“我要一间有窗户的房,要宽敞些,有浴室和挂烫机。”掉落的烟灰落在琴酒的大衣上,留下一片片绽放的灰色花朵,过于明显,“教学内容由我安排,多出来的工作必须加钱。”
琴酒没回答,我越发靠近他,直到感觉他将枪口抵在我的腹部才缓缓停下,橘红的火光快要刺进他眼中,我嗤笑一下,松开了他。
“明白了吗?”最后深吸一口烟,将浓郁的白雾全部吹到他脸上,挡住他越发不友善的眼,“合。作。伙。伴?”
大厅寂静如深海,片刻后苏格兰向我们走来,没说话,只是略过我和琴酒,如一只潜行的猫。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脚步不带停顿,面前无数人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出一条通道,让他前行之路畅通无阻,“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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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烦死我了,直接拎着我西装外套的领子将我扔给了莱伊,又一脚踹开了挡路的琴箱,离开的背影宛如一只在黑夜展翅而飞的蝙蝠。
“走吧。”
身边人群渐渐散去,莱伊拿起自己的琴箱,见我没动静,侧过脸又叫我,“走吧。”
“踩了你的琴箱,抱歉啊。”我小跑着和他并肩而行,但他却露出我见到他以来越愉悦的神情,“你没生气?”
“没。”走到电梯间,他取消了我二楼的按键,直接点亮四楼,“没有什么比看琴酒吃瘪更让人愉快的事了。”
我抿了抿嘴,尾随他走出电梯,又在一间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房间停住脚步,他随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你住这里。”
“琴酒同意了?”
“你还要他怎么不同意?”莱伊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要他刚刚一枪杀了你?”
房间的确宽敞,是一间小套间,打开门能看到一张柔软的红色天鹅绒沙发,沙发下垫着圆形的黑色地毯,法式的壁灯似乎坏掉了,只有一盏落地灯在勉强工作。
房间有一扇落地窗,见我神往表情,好心莱伊提醒,“打不开的,上锁了。”
又怕我不死心,“也不要妄想破窗出去,会触发警报,然后...”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我会从里面出来,一枪杀死你。”
“...谢谢你的提醒,善良的莱伊先生。”
莱伊闻言勾了勾唇角,又点了下我的肩膀,随意的塞给我一盒烟,挥挥手转身走开,“浴室在里间,晚上少抽点烟。”
我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烟,拿出根深深闻了一下,莱伊的烟抽起来比琴酒的舒服太多。
虽然能洗澡了,但是没有换洗衣服...我感觉西装和衬衫上依旧残留着血腥味,熏得我头疼。
外面星子流连天际尽头,似乎是要天亮的征兆。又是一夜无眠。
有人在敲我的房门。
我微微屏息,尽管升级了房间,手边依旧没有武器...我认命的拿起枕头,新枕头比二楼的还要柔软一些。
外间没有开灯,我也没有拉上窗帘,外面挂在半山腰的月亮依旧尽责的照亮整个房间,我顺手抄起小茶几上的酒杯,替换了武器。
“哪位?”
外面人不言语,只是又敲了下门。
他坦荡站在我门外,影子将扫进来的光阻隔成三段。我悄然贴在门上,外面的人没有刻意屏住呼吸,虽然存在感不明显,却依旧被我察觉到...
于是我打开了门。
换了件卫衣的苏格兰站在我面前,背着光,浸泡在黑暗中的脸面色不善。
我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微微垂眸,果不其然看到他握在手中的枪,正直直的指向我。
“目的?”
他声音宛如窗外呼啸的风,从林中穿过,跃在山间,将垂死树叶掐断,无依靠的落向人间。
“赚钱。”
我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的眼,试图从那破碎的湖水中找到他往日的容颜。
他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夜间活动的野猫,举起枪对着我,一步一步逼近我面前,使我不得不向后退去,直到脚腕抵住那张红色的沙发...苏格兰反手关上了我的房门。
陌生的古龙水味一点点缠绕住我,似一根粗壮的藤蔓,从脚踝到手腕,最后攀缠至脖颈,强势的掠夺我的呼吸。
苏格兰还在向我靠近,直到他的枪口距我还剩一段呼吸,月光洒向他漂亮的眼,纤长的睫毛落出一道圆扇般的阴影,将他的神情遮住一半。
“喂...”我皱着眉刚想开口,他指尖突然抵住我的唇,稍微动力,将我的话堵了住,一双眼扫过房间各个角落,他耳朵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时间默默走了半刻后,一声低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他衬着月色的冰冷双眼。
熟悉无比的器械声传来,我看着他再次紧握的枪,徒然一笑,卸力的坐到沙发扶手上,额头直对他暗黑的枪口,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上一发子弹射出后残留的温度。
啊,要和苏格兰说再见了。
我看着他眼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