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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6章 战利品

    自遇到赵人,真是一波三折,成日惊心动魄,魂不附体的。

    不是要被捅死,就是要被攮死,劈死,烤死。

    不是被送去前线被王父射死,就是被送回邯郸供人寻欢。

    不是天不亮就被押出来审,就是被驱着赶着走山路,一走就是数十里。

    吃了上顿没下顿,活了今天没明天,光是吓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到如今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似那食了马绊肠的马一样,在车里瘫着软着,横七竖八的,哪还有什么力气。

    春姬伏在赵媪膝头,嘟嘟哝哝地求,“嬷嬷......想想法子啊......我才十七,还想好好孝敬嬷嬷呢......嬷嬷啊......嬷嬷......”

    赵媪扑扑跌跌地奔走了这数十里,几乎要了半条命,眼下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儿了,哪还有什么法子。

    只是实在觉得被春姬叫得不吉利,才哼唧哼唧地回上一句,“哭什么......我还没死......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啊......”

    灵光的余姬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她推开车窗缝隙,偷偷去扯车外押解那赵人的衣袖,悄声哀求着,“军爷!军爷救救奴家!奴家给军爷当牛做马!必侍奉得军爷高高兴兴的......”

    那赵人因急行军累得吭哧不已,哪还有精神去要什么牛马,只黑着脸一剑拍了过来,恼怒喝道,“去去去!老子自己都未必能活过今天,还要个屁的牛马!去去去!”

    余姬吃了疼,回过身来偎在阿磐身上就哭。

    郑姬看不起余姬,虽已在生死关头,还是忍不住讽刺上一句,“好你个余姬,昨天还争着抢着要侍奉王父,今日就要跟着赵人去当牛做马了,眼皮子浅的,呸!”

    余姬闻言哭得愈发厉害了起来,“卫姝,我们该怎么办啊......”

    可阿磐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也什么办法都没有。

    不必指望千机门,她的上线陆商巴不得她死于乱军之中,才不会出手相救。

    没有法子,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提心吊胆地跟着赵人往前走,还没有走多远,忽又听见一片沸天震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朝着赵人疾来。

    马蹄声中有人铿锵大喝,“赵人受死!”

    阿磐心头一跳,是魏人来了。

    是,外头杀声四起,魏人已经杀过来了。

    号角吹响,马蹄声动,奔腾如潮,踏得尘土飞扬,泥沙四溅。

    赵人走卒慌忙止步,军师绝望地捶拳跺脚,“哎呀!完了!魏人杀过来了!”

    姓孟的将军顾不上斥责军师临阵说些丧气话,大声指挥,“布阵!布阵!”

    还不等布好阵形,魏人轻骑已扑杀过来,“赵人受死!”

    刀枪无眼,同行的魏女花容失色,争先恐后地跳下马车,四下仓皇奔逃。

    赵媪行动不便,一跳马车嗷得尖叫一声,那肥胖的身躯重重地跌进了土里,溅起了一地的黄土,“哎哟!我的脚!我的脚崴了!郑姬!卫姝!快!快扶我!快扶我!”

    哪还有人顾得上赵媪,连日来都簇拥着她的舞姬们似树倒猢狲散,红艳艳的滚金宽袖大袍在开了战的魏赵之间四下逃窜。

    赵媪崴了脚跑不了,索性把搜罗来的银钗玉石全都藏在袍中,压于身下,继而惨叫一声,“啊!啊......”

    竟两眼一闭,装作死透了。

    见阿磐只知道望着窗外瞧,郑姬大抵以为她已经吓傻了,赶紧抓着她的手,亟亟催道,“还在等什么,再不走就得死在这里了!”

    走哪儿去?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哪里能躲得过无眼的刀枪?

    阿磐佯作吓破了胆子,死死抓住车身不放,闭着眸子连声叫道,“啊!郑姐姐!我不走!我害怕!我害怕!”

    郑姬怒其不争,凝眉道了一声,“没出息!”

    这就一个人跳下马车,迈过赵媪先跑了。

    阿磐没有走,她就坐在马车里。

    她要等着魏人带她去见王父谢玄。

    马车在混战中被撞翻,连那拉车的马也哀嚎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四蹄凌空,胡乱扑棱着。

    短兵相接,白刃溅血。

    这血也不知是魏人的,还是赵人的。

    只看见那殷红滚热的血赫地一下下喷洒于车窗,把车窗染得通红一片。

    人马嘶鸣,刀断戟折。

    两国交战的刀剑就砍在她的车身,把那车身砍得砰砰咚咚作响,阿磐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胆战心摇。

    赵人败兵折将,望风瓦解。

    一部分往北败逃,往北败逃的,魏人便打马疾追,未来得及败逃的即被魏人抓获。

    姓孟的将军被五花大绑,嗷叫着挣扎,“爷爷的!老子要见谢玄!老子要见谢玄!”

    魏人一脚踹了过去,“败军之将还敢直呼督军名讳!不要狗命了?”

    许多人策马来来去去,脚步声也来来去去,大抵在搜刮战利品了。

    有人到了马车近前,猝然发出了一声狂笑,“周将军看!这婆子身上藏了不少好东西!”

    赵媪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大抵已经真正地吓得晕了过去。

    阿磐一颗心悬着,在倾倒的马车中敛气屏声,一双手紧紧抓着车舆两侧,抓得骨节发白,青筋暴突。

    然而车门还是“砰”得一下被人踹开,有人大声禀道,“周将军!这里有个赵国的女人!”

    姓周的将军大笑,“赵国女人?拖出来给兄弟们瞧瞧!瞧瞧是不是和咱们魏国的女人一样!”

    阿磐头皮一麻,耳听得周遭魏人哄然大笑,那士卒已拽住她的胳臂将她拖下了马车。

    阿磐正色叫道,“我是魏人!是大良造选去王父面前的舞姬!”

    魏人一阵大笑,不知到底在笑什么。

    也许在嗤笑她蠢笨,也许在嗤笑她不自量力,以为是舞姬便妄想得到什么优待。

    或者,还以为她是赵人假冒魏人呢。

    那姓周的魏将倾身上前仔细地眯眼瞧了,不免称赞一句,“啧!果真是个大美人儿!”

    魏人又是一阵大笑。

    阿磐凝眉问道,“将军不信?”

    那姓周的魏将不答,只信手砍了赵人的大纛,呼啦一下朝她扔来,仰头大笑着朝左右命道,“把人裹了!送去督军大营!”

    哦。

    督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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