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西安车站。
“砰砰砰~!”
房门敲响。
挂着上尉军衔的守备连长抬头看了过去:“谁啊,进来!”
“这位长官,你好。”
一名身穿中央军军装的少尉面带微笑,迈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随后从口袋之中递过来了一个证件。
守备连长伸手接过,扫了一眼便瞳孔微缩。
“侍从三处,你是南京过来的?叫陈泽军?”
陈泽军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一行人:“是的,陪同中央社记者去太原采访最近声名鹊起的晋军名将楚云飞,楚长官。”
“太原?”
守备连长微微探头看了过去。
一行二十人。
半数是青春靓丽的女记者,以及陪同人员。
剩下的半数都是挎着自动枪的警卫,腰间还挂着手枪。
这些警卫们那机警的目光时不时的扫向周围。
大概率接受过专业训练。
寒风凌冽,身躯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务。
能在车站当守备连长的。
自然也要有一手察言观色的本事。
这些警卫都是精锐。
侍从三。
眼前之人的身份可能不太一般。
何况他还姓陈!
这名守备连长挑了挑眉头,好意提醒道:“太原昨日刚刚沦陷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不可能吧。”
“我出发前才刚刚得到消息,于阳泉一地歼灭了日军的一个步兵联队。”
见身前的上尉保持沉默。
陈泽军笑了笑,当即从口袋里面掏出了几枚银元递了过去:“舟车劳顿,消息闭塞,劳烦兄弟多说两句。”
他这次出来干的是个轻松活。
把人送到,保护好,再把人带回去。
要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就带个警卫连一起过来了。
接过了大洋。
守备连长笑了笑。
南京来的人,懂事!
将其放进了面前的抽屉之中。
陈泽军眼角之中厌恶一闪而过。
随后又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西安车站的这位守备连长示意陈泽民坐在一旁。
看在大洋的面子上他。
他也愿意多说几句。
不然他一个中央军,也管不到他一个东北军的头上。
“我姓吴,看样貌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小,就叫你一声陈老弟吧。”
“也不怪为兄说你,你从南京来的、用是陪同这群记者的。”
“宣传是宣传,战报是战报,这玩意就是糊弄糊弄老百姓,宣传用的。”
陈泽军眉头微皱,这吴姓守备连长接着补充道。
“陈老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咱们这报纸和广播天天说自己打胜仗,哪有越打胜仗越丢地的?”
“从北平、天津、到察哈尔、石家庄、保定、大同、现在是太原。”
吴连长一边说着一边递出了一根香烟。
“谢谢吴兄..我不会..”
吴连长哑然一笑,调侃道:“当兵不抽烟?真是少见~!”
忻口会战打了一个月。
日军方面都没能够取得突破。
山西之战,日军已经打了足足三个月。
太原城,古往今来多少次的围城战都没能够攻下。
反而会让守军活活拖死在太原城外。
这太原保卫战才刚打响几天的时间。
就这么丢了!
陈泽军自然是不太愿意相信的,这怎么可能呢。
会不会是日伪特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可是我听说,太原的防御工事,二战区的阎长官治理SX之时,周边的防线足足加固了整整三十年,各种明、暗碉堡无数,就说那城墙都有三丈多高”
这上尉似乎也是个消息灵通之辈。
他扫了一眼周围,小声道:“真天天打胜仗,还能丢了太原?”
“日本人可不简单,没那么好对付的!”
两人说话间。
车站内忽然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声。
吴连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迅速迈步冲出了办公室,站在高台大吼:“东西都不要了,全都进地下室!”
“别踏马的搬了,个瘪犊子玩意,要这些东西JB用,全部都滚进地下室!”
“防空机枪呢,揍他们这群狗娘养的!”
吴连长一手夹着香烟,一边高声下达军令。
车站内的工作人员则是就近疏散,钻入到了防空室之中。
这吴连长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守备连长。
但其个人能力着实不俗。
一边安排防空疏散工作,同时还有余力照顾着他们这群金陵来的贵人。
“慢点,不着急,这里是日军战机扫射的死角”
“不要推搡,他妈的,老子让你别推搡你听不懂人话?”
“别推了,小鬼子炸不到这里!”
砰!
一声枪响,吴连长深吸了一口气,怒骂了一句:“谁踏马在挤来挤去,老子毙了他!”
“哒哒哒哒~!”
不远处,高射机枪的声音、以及日机的扫射声响起。
“老弟,见笑了,一群臭“丘八”,见到小鬼子的飞机不吓得尿裤子就不错。”
吴连长捻灭了手上的烟头,接着道:“不过,太原是真没了你要是想采访楚长官的话,最好想办法和战区司令部取得一下联系..”
陈泽军点了点头。
此时对于这位吴姓的守备连长好感度增添了不少。
躲空袭也是十分无聊..昏暗的灯光下到处都是工人和士兵。
陈泽军犹豫了片刻后,出声问道:“吴兄似乎当了不少年的兵怎么”
见陈泽军欲言又止,守备连长呵呵一笑:“怎么还是个小小的连长?”
“是!”
陈泽军大方承认。
在他看来,这个吴连长的能力属实不错。
在日军发起对车站的空袭之中。
实际上,他就只有两种选择。
抢运物资就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不抢运就会造成大量的损失。
本质上而言。
没有正确选择或者不正确的选择。
犹豫不决,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临危不乱,迅速做出决定.
这是一名指挥官所具备的优秀素养。
“咱团长是师座的小舅子,营长是团长的小舅子。”
“你老哥我上面没人,可不就只能干个小小的连长了么?”
“不过咱营长仗义,我老吴就跟他干了。”
“等他升了团长,就提拔老兄你当营长?”
这吴姓守备连长却也痛快,自嘲般的笑道:“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又没闺女嫁给我。”
“再说了,任人唯亲,派系林立现在哪里不讲究这些,你们中央军不也是这样?”
陈泽军沉默片刻。
谎言无法伤人,真相才是快到。
哪怕是他的族中叔父,在KMT之中也被称之为CC系。
他能够进入黄埔军校学习..
也是依靠着所谓的“派系”帮助。
陈泽军叹了口气:“也是这样。”
“那不就得了这种事情既然改变不了的话那就学会接受好了。”
两人相谈甚欢
陈泽军也是个热血青年。
在吴连长面前痛斥派系林立之危害。
为各军之间的倾轧而惋惜不已。
正当陈泽军打开了话匣子,准备再度指点江山之时。
一名身穿白色翻毛领大衣的较小女子迈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泽军..你没事吧!”
陈泽军听到声音之后。
对着吴连长微微一笑表示歉意。
转身迈步走向了女子:“文英姐,你们怎么样..都没碰着磕着什么的吧?”
宋文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小声道:“还好躲进了地下防空室..你可要多多谢谢这位吴连长了.”
“嗯我自然明白。”
宋文英。
便是此前那位跟随在何曼丽身边采访楚云飞的女助手。
大眼睛灵动而又有神,亮闪闪的发着光。
杏眼上挑,略带妩媚。
十分招人(划掉)招男人喜欢。
这一次。
明知道太原局势紧张。
但宋文英她不仅跟来。
还找了陈泽军保驾护航
咋说呢,有点脑子。
但不多。
不然不会只带这么十来号人
不多时。
防空排的战士们前来汇报。
“报告连长,已经成功驱逐日军,我排阵亡四人,重伤两人..大概率挺不过今晚。”
吴连长叹了口气:“知道了,名册登记,联系抚恤处,送钱过去。”
“是!”
何曼丽快步走出,示意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相机:“这位长官..我们可以拍几张照片吗?”
“拍可以,但是人不要站在铁道上面,很危险!”
几名接着和随行人员等待其他人离开之后,慢慢走出了防空室。
在吴连长的陪同下。
他们看到了所谓的防空阵地
说是防空阵地。
实质上仅仅只是沙袋堆积而成的掩体、其内部仅仅只是有四联的马克沁机枪而已
陈泽军上过军校。
自然知道这样的野战防空武器对于日军的战机而言造不成什么威胁。
“哎~!”
长叹一声是对军力不足的惋惜。
也是对牺牲者的哀悼。
泽军,泽军!
什么时候国军的军力能够领先世界。
他心目之中的党国。,
又什么时候才能够作为一名强国走向世界舞台呢?
陈泽军。
没能够看到未来。
此次出行兵痞遍地,溃兵杂乱,祸乱一方。
直到陕西境内,情况稍有改观。
然而。
就连吴连长这样的党国菁英都要收钱才愿意提点他两句。
国军内部的腐败。
到处滋生。
派系、任人唯亲的问题。
哪里都是。
国军部队不是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更不是一支合格的军队。
要改革!
要自上而下改革!
要去职,要罢免。
甚至要挥舞屠刀。
可惜我。
我陈泽军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尉。
就算我有一天。
真的有机会的话。
我能向提点自己的长辈,乃至血浓于水的家人、族人动手吗?
想到这里。
陈泽军重重的叹了口气
何其难也!
不远处。
曼丽小姐面无表情的记录着面前的西安车站遭到日军袭击之后的景象。
只是眉头的一抹愁绪和哀伤,怎么都无法隐藏。
死亡是战争的主旋律。
远处。
大量的兵警、工人们迅速上前。
分工明确。
一部分前往扑灭了还在燃烧的物资。
另外一些人则是清理因为空袭而损失的铁道、站台。
负责抢修铁道的列车迅速进站,其两侧装着铁轨,显然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一旦发现铁路被日军的战机炸断,便会立即原地抢修。
何曼丽在其真正驻守的协同之下,迅速记录下了这宝贵的一幕幕。
而其助手宋文英,此时正脸色惨白。
本就娇嫩的小脸冻的通红。
站在一旁,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更是增添了几抹惹人怜惜的感觉。
实质上只是个刚刚归国的时髦大小姐。
此前也是出于对楚云飞的崇拜,才会成为一名报社的记者助理,也就是实习记者。
似是情窦初开般的憧憬一样。
自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她的感官。
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
片刻后,吐了一地。
“呕~!”
“文英姐,你没事吧?”
宋文英急忙摆了摆手“我没事”
其糟糕的表现让吴连长嘟囔不已:“这又是哪家的大小姐连死人都没见过。”
“文英姐这就是战场,叔父此前告诉过你来着。”
“战场从来都不是什么浪漫的地方你从话本里面看来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宋文英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这还仅仅是一次空袭,仅仅伤亡了几个人而已。
就已经惨烈至此。
而那已经牺牲了十万人的忻口前线..会是何等景象?
尸山血海?
不..或许那是人间地狱!
“文英姐那你还去吗?”
宋文英没有犹豫,坚定的点了点头:“去泽军,你去给南京方面发报,请他们帮我们联系二战区长官司令部。”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忙碌的何曼丽,脚步坚定的走了过去。
“曼丽姐,小心身后.”
微微撩动了一下头发,宋文英轻声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何曼丽笑了笑:“那可多了..从基本的开始做起吧,小孙,你带宋小姐去采访一下工人们吧。”
“曼丽姐,您叫我文英就好了,我是您的助手”
何曼丽愣了一下,微微一笑:“那好,文英”
宋文英笑了笑,掏出了一直放在手上的记录本和钢笔
这还是她第一次的采访。
也是从这一刻。
她似乎真的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助手.也称为一名合格的实习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