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这日,林家小厮文福急匆匆骑马而来,下马第一句话就是:“小道长,不好了,太太咳血了!”
甄珏也没多废话,翻身上了马,与他几个一同去扬州城。
进城后直奔林家,角门处已有婆子等着,见他来了,忙上前引路。
甄珏径直进了林家内宅,又在丫鬟雪雁的引路下,来到贾敏房内。
林黛玉正在屋内,守在外间,眼眶里红红的,见他来后忙起身,欲要说什么,被甄珏阻止了。
“我进去看过先!”
甄珏往屋内走,林黛玉忙跟上,几个婆子也在后边跟着,虽说甄哥儿不是外人,这些年常来林家赏月过年吃元宵,但随着年纪渐长,到底有些不方便。
进了屋,甄珏看到躺床上晕迷不醒的贾敏后,目光却转向了身后的林黛玉。
“我娘她……”
黛玉泫然欲泣。
“一时半会没什么事,且放心,我们出去罢,晚上再说。”
“晚上?”
黛玉不知何意。
傍晚时,林如海回到家,急切问过妻子病情。
甄珏也只是说没事。
林黛玉在一旁低头想了半会,似乎想通了,抬起头朝父亲道:“爹爹,女儿不孝,如今唯有一个法子,女儿只能辞了父亲母亲……”
林如海一时没了主意,他既舍不得女儿孤身一人离开,又担心妻子病情。
“宝玉,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林如海投来希望的目光。
这些年来,贾敏能行动全靠甄珏一张符咒撑着。
最开始只是用符咒就行,后来需要在符咒上绑一根头发,再后来,需得贾敏隔开指尖,以血点在符上,最近更是要将血涂满整张符咒,方能下床吃食。
所幸符咒不大,否则光是割血人就要没掉。
“过了今晚再说!”
甄珏仍旧坚持,又朝林黛玉道:“你再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黛玉没多问,忙叫雪雁取剪刀来,在发根处剪下一根长发丝递给他,见甄珏和上回一样将自己发丝缠在手指上,心里泛起些奇怪的思绪,抬起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本想问他是不是又要晚上到她房里,可想到父亲还在一旁,就没好意思问。
“可要玉儿母亲的发丝?”林如海问,但又想到,如今已不是用一根发丝就能稳住病情的时候。
“不用,你们回去休息吧,有丫鬟婆子们看着就好。”
甄珏起身回房里,黛玉忙站起来:“我送一送你。”
说罢,辞别父亲后,跟着他出来。
二人并肩在园子里走着,天色已入夜,抄手游廊下挂着几盏灯笼,雪雁在后边跟着,四下皆安静无比。
黛玉伤心的说道:“我大约过些天就要去京城了,再不能伏侍在父母身旁,我若还在,母亲只会被我克死!”
她早已猜出事情大概。
“别说胡话。”
甄珏说道。
黛玉愁断肠似得,身后的雪雁忙:“二爷也和我们一块去京城?”
自从甄珏扬名后,朝廷的公文倒是接连不断的下达。
起初是让巡抚调查,后来是请甄珏去京师,被林如海和甄家拒绝了,以甄家年纪小不懂事为借口。
奈何圣上仍旧降旨,说太上皇想见见他,还特意免去甄珏面圣的一切礼仪,许他以下凡仙童身份进入皇城。
朝廷盖章认定的下凡仙童!
甄珏仍旧不去,给巡抚说,他养了白虎,去京城没法带去。
谁知,过两月后圣旨下来,太上皇点名就要他把白虎带上,让他也见识下瑞兽白虎是何等模样。
朝廷甚至包了路上甄珏和金嗷儿的一切食宿,安排好船只,令路上官员好好接待,务必让金嗷儿安全抵达京城。
甄珏都无语了,林如海和甄珏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眼下只是拖着不去。
“我再想想。”
甄珏倒是不介意和林黛玉一块去京城,但他知道了,荣国府内有神瑛侍者,一旦遇到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绛珠草好说话,但不代表神瑛侍者就是好脾气。
于是又笑问林黛玉:“你可想让我陪你去?”
黛玉道:“你只管自己拿主意,若是我去了,你要留下为我母亲治病,就只管留在扬州,我去求我二舅舅,让皇上免去你进京面圣。”
“你二舅舅是贾政?”
甄珏依稀想起来,这位贾政只是个工部员外郎,虽说背靠国公府,但难说能说动皇帝。
林如海和甄家都说不动。
“你又直呼别人家名讳!”
黛玉嗔怪他,转而问:“你要我头发做什么?今晚可是又来见我?”
身后的雪雁惊讶看来。
“晚上再说!”
甄珏只说道,林黛玉看了眼他指尖,发丝仍绕在上面,也不知他是何用意。
她不知道的是,甄珏单纯是觉得头发丝太细,放衣兜里怕掉了……
转眼间到了晚上。
林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另一边的甄珏因她没有入睡,也没法见到绛珠仙子,也只能干等着。
好不容易熬到四更天,林黛玉终于阖上眼睡去。
甄珏探头进来看一眼,却见那位容貌绝美的绛珠仙子,已然苏醒。
见到他,神情倒是并无惊讶,似是已知晓。
“你随我来。”
绛珠草离开房间,出到园子,回头望他,语气淡淡道:“你为何如此执拗?”
甄珏见她浮在空中,身姿纤细长挑,高他一个头,足下一双绣花踏云履,脖颈肌肤白如玉,容貌芳华绝世,换做轻浮浪子,早已连连作揖,口称仙子,拜伏在她裙下。
甄珏却语气平淡的回:“我执拗什么?是改林姑娘父母命格,让他们命不该死,阻你去报恩,使你心中不快?”
绛珠草白如玉的面容上,露出古怪神色,似笑非笑,似责骂又似叹息,看着他好半会,才叹道:“汝何愚蠢!”
甄珏仍旧问:“你是不是林黛玉?”
“蠢材蠢材。”
绛珠草叹息连连。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千重山万重海,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一个鸡,一个鸭,一个人,一株草。
鸡不同鸭讲,人不和草说。
甄珏都无语了。
绛珠笑问他:“他日天谴降下,你又待如何?”
“你总说天谴,我怎么没见天谴我?”
“因汝太蠢也,天也不怪蠢材~”
绛珠罕见的说了句俏皮话,甄珏抬头看了看天,虽然想问真有天道?但这问题太蠢了,就没问她。
他少一个领他进门的师父,现在全靠意气行事。
管他什么天谴不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