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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朝堂风云

    第二天天不亮,李元婴、尼露拜尔和郭淮三人轻装简行朝南出发,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从苏州直奔杭州,再由杭州转衢州,过虔州和吉州,然后向北赶往洪州。

    一路无事,这一日三人骑马风驰电掣般地奔到豫章江的南浦码头,他们勒住马,长身隔江瞭望,从这里已经能遥遥望见洪州城的城墙了。

    南浦码头有一个南浦亭,亭子周围许多人在休息边上,等待坐船过江。江边上有人搭了凉棚卖茶水。南浦亭对面是南浦驿站。

    “打尖休息,等有船了再过江进城。”李元婴抬头看看日头,太阳慢慢转向正南,马上就要正午了,正午日头的还是比较热的。他又看看江面,对面没有船只过来。

    他们一路走来,人困马乏的,正好能趁等船的功夫稍微休息一下,于是翻身跳下马,准备在凉棚里休息整顿。

    尼露拜尔和郭淮也跟着跳下马。

    路边茶棚的伙计看到有生意上门,立马跑上前接过三人的马缰绳,将马拉到一边刷洗饮溜,好生伺候着。

    三人走进茶棚,选了一个临江的座位坐好,点了茶水,茶水用的是洪州本地茶叶煮的,又要了几样小菜,就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喝休息。

    这种渡口小茶摊没有大酒楼那样的酒菜,他们三人决定先简单地凑乎了一顿。

    他们几个人简单吃喝一凡后,开始打量四周,当下已经十一月,洪州却是温暖如春,绿草如茵,各种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其间虫鸣蝶舞、百鸟翻飞,豫章江绿水荡漾,江面上船只往来不断:有豪华的青雀画船、有满载货物的货船、还有各种小船,江对岸的洪州城淹没于翠色中。

    李元婴禁不住暗自赞叹洪州的环境优美,这个时节要是北方早已经是遍地枯黄、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了。

    细看码头上排队等待坐船的人:有读书人、有货郎、有江湖人士、也有做工的与种地的,他们一个个都穿戴完好,神完气足、神情愉悦,看起来洪州地界的人们丰衣足食。

    人群中比较扎眼的是一队僚人队伍。僚人相较于唐人身材要矮小一些,肤色要黑一些,头戴蛮笠,不管男女他们耳朵和脖子上佩戴着一些独属于僚人特色的首饰,穿着类似于农人粗布短衣短裤,颜色偏向于蓝色,仔细看衣服上有细碎小花。他们都背着大藤筐,筐里装满货物,外面用麻布或草苫盖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货物,应该是进城贩货。

    僚人领头的是个年轻女子,头上也戴着一顶蛮笠,不同的是其他僚人的蛮笠周匝是竹叶,这个女子蛮笠周匝罩着一层较为透明的纱幔,纱幔外又镶嵌着一圈樱穗,从外看去看不清人的模样。她穿着类似唐人妇人的短襦长裙衣裳,不过看裸露在外的皮肤,很是白皙,不像是经常在太阳底下劳作的人。其他僚人步行,她则坐在一个二人抬竹凳,派头很足。

    从李元婴的角度看去能只看到她的侧面,出于好奇多看了两眼,而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扭头看向李元婴,隔着纱幕与李元婴对视。李元婴的心头一紧,这个领头的僚人是个武林高手,感觉很敏锐。他不动声色朝尼露拜尔使个眼色。

    尼露拜尔明白他的意思,也是暗暗警觉起来。

    这个时候,码头上停下一艘画舫,舫下来三个人,领头的大户人家管事打扮,他们穿过人群,进到茶棚,直直来到李元婴三人的座前,管事躬身施礼:“敢问几位贵客可是从苏州来?”

    “是又如何?”郭淮站起身应对,面沉似水,看向来人的目光很是不善。

    李元婴和尼露拜尔坐在那里没动,神色不变,继续喝茶。

    那个管事闻言大喜,再次躬身:“听贵人口音是长安人,再冒昧问一句,贵客在长安城可是居住在平康坊?”

    郭淮他们立马戒备起来了,三人乔装打扮刚到洪州城就被人认出来了,这是有人在关注他们的行踪,难道是在此地设下了陷阱,等他们往里跳?

    李元婴和尼露拜尔伸手握住腰间长剑,迅速打量周边,码头上的人没有异动,人群中的江湖人士往这边随意望了一眼便又看向了别处,再往远处观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贵客莫惊,这是我们家主人的信物,贵人请过目。”管事看出三人戒备之色,连忙捧上主人的金鱼袋。

    郭淮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金鱼袋里有一枚金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转身递给李元婴。李元婴打开金鱼袋,摸出鱼符查看。

    管事继续说:“主人说,码头人多眼杂,他们不方便上岸,着小的请几位降尊到舫中一叙。”

    李元婴看完鱼符,放回金鱼袋中扔给郭淮,笑着对尼露拜尔说:“公主,故人相邀,我们随他们到舫中叙话。”

    尼露拜尔没说话,起身跟随李元婴离开座位。

    管事慌忙在前面开道,一行人跨过翘板上舫,进到船舱中。两个下人结了他们三人的账,牵着三匹马紧随其后登船

    “见过王叔。”李元婴他们上船后,从船舱里面走来一男一女,从远处就连忙给李元婴躬身施礼。

    “南平丫头、刘玄意。刘玄意你不是在汝州做刺史吗?怎么有空来洪州了?”李元婴看到两人开心地笑了。

    “王爷是知道的,刺史公务繁忙,我不胜其烦,在朝中谋了采访使的闲职,正好陪同公主出来散散心。”刘玄意不以为意解释道。

    “南平丫头又瘦了!”李元婴漫不经心看了一南平公主,看似很随意地说道。

    “谁说不来,公主心思重,呆在长安城整天忧心,吃喝不好,自然是瘦了。王爷是不知道,刚出长安城的时候公主更瘦,来到这边这一个月还胖了一些,气色也好多了。”刘玄意洋洋自得,好像是在李元婴跟前邀功。

    “是吗?丫头。”李元婴问南平公主。

    南平公主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李元婴看着南平公主不像是在作假,也是长出一口气。二哥家的这些丫头里,襄城公主、南平公主、长乐公主最是知书达理;晋阳公主和高阳公主跟他感情最好;新城公主最是得李家人宠。

    尼露拜尔站在一旁看着三人感觉怪怪的,刘玄意和南平公主明显比李元婴大不少,年轻的李元婴老气横秋的口吻跟他们说话,要说辈分差距她没什么疑问,但是,年轻的教训年长的,年长的还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就有一种给人说不上来的怪异。

    南平公主看向尼露拜尔,笑道:“王叔,这位就是楼兰公主,我们的新婶娘吧?!真是个美人呢!”

    “你也很美呢!”尼露拜尔也不做作,见南平公主夸她,她也客气道。

    “哈哈哈,都是自家人客气啥!这就是你们的新婶娘,楼兰公主。公主,这二哥家的三丫头,南平公主,跟你一样也是公主;这是驸马刘玄意。都是自家人。”李元婴得意地笑道。

    南平公主和刘玄意再次施礼,长幼尊卑之礼不可废。

    尼露拜尔瞥了一眼李元婴,南平公主是大唐的公主,她是楼兰的公主,说起来都是公主,但是差别很大,一个上国大朝的公主,一个亡国小域的公主,天壤之别。

    南平公主和刘玄意坐船游玩,在船舱中饮酒作乐,李元婴登船,刘玄意安排人重新上了一桌酒席,四个人入席落座。

    “丫头,你给我说说长安城的事儿吧!”李元婴说道。

    “王叔想知道什么?”南平公主和刘玄意对望一眼,他们俩深知眼前这位王叔的能量,长安城的大事小情很少能瞒过他,此刻他想知道的应该是他们皇家内部的事情。

    “你出长安前可见过高阳?”李元婴问南平公主。

    “见过了,高阳妹妹听从王叔的安排,在家闭门谢客,房遗爱也是足不出户!”南平公主闻言放下筷子,一脸肃穆。

    “有没有去大慈恩寺见二嫂和兕子?他们对李治什么态度?”李元婴又问。

    “也去过了,见到兕子妹妹了,妹妹知道我同驸马出来游玩欢喜的不行,只是皇后娘娘一直没有出来见我。”说到这里南平公主皱皱眉头,忍不住说了一句题外话,很是有些闷闷不乐。

    “她们对李治神态度?”李元婴追问道。

    “要说态度,我不好说,不过驸马告诉我武媚娘进宫前九弟还能见到兕子,武媚娘进宫后连兕子都见不到了。我去找兕子的时候她死活都不愿意提九弟的事儿。”南平公主想了想才说。

    “可去终南山见三姐?她对李治什么态度?”李元婴再问。

    “九弟登基后,平阳姑姑便不让李家的人见她。去了也是被拦在门外,见不到人。”南平公主这次回答很干脆。

    “霹雳堂和凤军不支持李治,长孙老狐狸和褚依人弄权,王家也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其他世家不断地敲边鼓,晋州和长安的事情也的确够李治头疼的,难怪他们要老王德去苏州找我。”李元婴从南平公主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再加上蝴蝶商行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心头也多了一些凝重。

    蝴蝶商会的蝶卫能把事情的大体动向一丝不差传递给他,但是事情细微之处还是有待找人落实。

    “王叔,树欲静而风不止,高阳和房遗爱想靠足不出户躲避祸事,恐怕有人不愿意,萧锐告诉我,朝中有人在针对吴王兄,吴王要是有个好歹,高阳公主恐怕就要站出来了。到时候,就,就怕……”刘玄意说到这里连说几个就字,觉得后面的话怎么都不好出口,忽又灵光一现,“就恐怕会像卢承庆被褚依人揪住小辫子收拾,不断地打压,打压到只能到这洪州城来做长史了。”说完,是连连摇头,言语间对褚遂良很是不屑。

    “卢承庆在洪州城?”李元婴闻言眼前一亮。

    “在,听说一如既往地认真做事儿,完全不像是降职到洪州的样子。”刘玄意撇撇嘴,满脸不理解。

    “你船上还带了什么好酒没有?拿出来给我尝尝。”酒至已至半酣,坛中酒见底,李元婴笑着问刘玄意。

    “好酒算不上,最近在这洪州城搞了一些僚人的猴儿酒,今天正好带来几坛,本要跟公主痛饮的,王叔来了正好拿给王叔尝尝,刘福,你去隔壁舱把酒拿来。”刘玄意吩咐管事去取酒。

    管事刚要去,李元婴叫住了他,对刘玄意说:“你去拿吧!”

    “好,好。”刘玄意闻言先是一愣,转念之间明白了李元婴的意思,他这是有话要跟南平公主单独说,他便起身去拿酒。

    “丫头,这几年可曾去过王家?可见过了孩子?”李元婴问南平公主,也并没有回避刘家其他人。

    南平公主闻言泫然欲泣,低头不语。舱里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刘玄意不让你去?”李元婴声色欲裂,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王爷,可是冤枉我们家郎了,是王家,王家不让公主见孩子,我们家郎也曾上门理论,都被赶出来了!王家“倔头”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刘福见状连忙解释。

    “是吗?”李元婴看向南平公主,脸色很不好看。

    “王叔,不关驸马的事儿,驸马对我很好。驸马一直对我很好!所有事儿对我都很好!”南平公主也是连忙解释,别看这个王叔年纪不大,父皇驾崩后对她很好,渐渐成了她在李家的依靠,她有事儿他真出头,李元婴要她携带那个药方入驻蝴蝶商会草药生意赚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元婴长出一口气,又坐回到座位上。端起杯默默喝了一杯酒,然后才缓缓开口:“丫头,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二嫂不止一次对我和晋阳说她很后悔,后悔把你、还有丽质几个丫头教育的很知书达理、很孝顺,孝顺到别人伤害你们都不会回娘家诉苦,不会自我保护;说她教育孩子不如杨妃,高阳虽然不是杨妃亲生的,却是被视如己出,说杨妃把高阳调教的性格泼辣,遇事儿敢打敢拼,困苦中会自保,嫁到房家后都没受卢家那个老醋坛子的气,房遗爱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二哥也曾跟我说,他很后悔你的婚事上,在王家和刘家之间选择王家,唯一的安慰就是刘玄意对你深情不改。他一直想对你们俩说,苦了你了、苦了刘玄意了。”

    隔壁舱里哐啷,不用去看就知道是酒坛掉地上碎了。刘福闻声赶紧跑进去看。

    南平公主泪如雨下,高高在上父皇把什么都看在眼中,也知道她的苦楚,虽没直言,但是他支持改嫁刘玄意已经说明一切。

    “丫头,二嫂不见你是觉得对你有愧,她让我给你带话,要你跟刘玄意好好的。再说王家算什么?迂腐之家;王敬直算什么东西,心胸狭窄、不通人情世故,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再看看刘玄意,心胸开阔,为人洒脱豁达,明事理,通人情,做事儿懂大局,知轻重。”

    “王叔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得好好敬王叔一杯。”刘玄意眉梢带笑地走出来,举举手中的酒坛,开心得不得了。

    “好。”李元婴拍手叫好。

    又喝了几杯酒,李元婴又说:“年后我会回长安城一趟,会去找王崇基谈一谈,老东西就是欠打。至于高阳的事儿我知道了,我会跟李治谈的,他就这么不放心李恪?这都不是事儿。我看洪州城景色也不错,要不你们就别着急回长安城过年了,留在洪州吧!”

    “王叔,我同公主商量过就在洪州过年,至于回长安的事儿,等那边安定下来再说吧。”刘玄意闻言大喜过望。

    南平公主也是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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