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打坐修养了一刻钟,脸色又好了不少,又摸出一颗药丸用温水化开搓脸,搓了半盏茶时间脸色如同平常一般,他才起身走向第二层院子。
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起去第二层院子。
站在门槛外面,李元婴望着院子里好一会儿,大部分士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声与周围的人交谈,三三两两的士子站起身拿着纸张送到卢承庆与洪州宿老名士桌上,宿老们忙着翻阅品读士子们的文章,整个院子看上去忙忙碌碌的。
李元婴深吸两口气,迈步大踏步走进院子,走到卢承庆身边低声询问:“卢长史,文会进行的怎么样?”
“还有几个士子未完成,交上来的文章已经分类整理,由宿老品读批判。大约还需要半个时辰能弄完。”卢承庆瞄了一眼李元婴,简单汇报了一下文会情况,都督府大堂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这里来了。
李元婴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一碗热茶,最后的几位士子也都将自己的作品交上上来。李元婴大体浏览了一下所有作品,有词赋、有神话、有散文、有古体诗、还有新体诗,形式多种多样。
一旁的崔简看见出现在身边的郑嫚恍若在梦中,妻子去蜀中已有半年有余,乍见他欢喜的不行,跟墨白见过礼后,拉着郑嫚到人群后面诉说离别之苦。郑嫚神色复杂地回应丈夫,几次想把大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看他高兴都忍住了,想着让他多高兴一会儿。
“师父这是让你和大师兄去做什么?”诉说完心中的离别之苦,崔简问郑嫚。
“回滕国祭奠祖先,顺道帮一下小师弟。”郑嫚强颜欢笑。
“小师弟?”崔简一愣。墨家巨子纪律严密,组织森严,结婚后关于墨家的一些信息崔简从不主动去打听,今天听到妻子主动提出他还是很惊讶。
“李元婴,巨子的关门弟子。”郑嫚有些无奈。
“岂不是我是他姐夫?”崔简忽然高兴起来。
“他是得喊你一声姐夫。”郑嫚心里嘀咕道,等会他还要抓你这个姐夫呢!忍不住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李元婴。
李元婴轻轻咳嗽几声,站起身:“各位士子,此次文会宴举行的很成功,全场276位士子,作品有358篇,有的士子贡献了多篇作品,作品的形式也多样,不一而足,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洪州人杰地灵的主题好,灵韵的洪州大地哺育出数不清的人杰。现在趁各位宿老品评作品的同时,我与诸位理顺一下洪州名士以及因为地灵吸引来的人杰,我们只用一句话形容。”
“大善。”
“端是如此。”
……
下面的士子们纷纷称赞。
“我抛砖引玉为大家开个头,诸葛武侯青衣江石笔定洪州。”李元婴笑笑朗声说出诸葛亮在洪州的事迹。
“好,都督好典故,诸葛玄经略洪州,诸葛武侯治理彭蠡泽留神迹。我说洪崖先生断竹定音律。”一士子闻言即刻起身称赞。
“大善,乐祖神迹无数,我说洪雅丹成遗五井,今叶师上法下善于五井处炼丹,来日必成佳话。”又一士子站起身躬身说道。
李元婴闻言心中一动,道门神人叶法善此刻在洪崖炼丹?这是有人在向他传递信息?还是就事论事儿?李元婴观察那个士子神态并无异常,不像是有人授意为之,再细细观察发现那个士子文武双修,竟然是个化神境高手,李元婴心中犯起了嘀咕。这时又有其他士子发言,他只好暂时作罢。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洪州士子列举洪州辖内人杰地灵的典故多达上百个。卢承庆来到李元婴身旁低声说道:“都督,文会作品品评完毕,词赋、神话、散文、古体诗、新体诗各选出十篇最佳者加以公开宣读,并以嘉奖。”
李元婴点点头,文会举行的不错,士子们的读书热情被调动起来了,文会的另一个目的虽经波折也完美收官:“各位,大家的作品已经品评完毕,宿老们以文体形式不同各自选出最佳者十篇,与君共赏,适逢年底,都督奖励最佳者一篇一个鹿腿回家过年,其他人一人一个羊腿回家过年,期望各位士子能过个好年。”
“嗡!”全场一阵轰动,一个腿对于富裕家庭不算稀罕之物,可对家境贫寒的士子家可是全家能过个肥年。
洪州宿老们看待李元婴都像是在看善财童子,上百个腿发出去可是不小的花销,读书人虽然彼此之间以文雅之物惠赠,可是到了年关,读书人也想过个好年。这个李元婴这一下正好为洪州的读书人,尤其是家境一般往下的读书人解决了年关吃肉问题。
第一位宿老站出来,他公布的是新体诗最佳者十篇。前九篇一一品评,并给与了极高的赞誉,而后拿出最后一个诗篇,也就是此次新体诗的第一名,是一篇写景赞诗,《南浦飞云》:
《南浦飞云》
章江滚滚桃,抚河依依柳。
江河交错处,雁惊飞云来。
此诗歌写的是洪州盛景的南浦飞云,南浦驿站地处章江与抚河交汇处,桃树与柳树交相杂植,试想秋高气爽之日,北雁惊寒结队南飞,白云流逝绵绵而去,雁飞云走,相互交织是怎样的一幅美景。
洪州曾有画师做《广润门秋日白云惊雁》一画,画得就是站在南浦驿站回望广润门,广润门上云雁交织的美景,洪州名士对画评价颇高,后又有数人持数金高价再求画,不得以画师连画数副,一时风头无两。此次则是换了一个角度——写诗。两者异曲同工。
这首诗在新体诗十篇最佳者中拔得头筹,在宿老诵读声中,洪州士子叫好声不断。写作者脸上喜气洋洋,甚是得意。
接下来是古体诗的十篇最佳者。
一个时辰后所有文章都以宣读完。李元婴再次走到前面:“各位士子,今天的文会宴圆满结束,届时都督府将会派专人分册汇编成集,诸位每人一集,以纪念此次集会。”
“大都督为文集作序吧!”士子中有人高呼一声。
文会进行到此可以圆满结束了,士子们奔走一天、其他在场的人忙乎一天也都累了,李元婴受伤硬撑到此刻已经颇为劳累,所有人都想着尽早结束,回家休息。可是这么一嗓子,整个院子的气氛明显一滞,目光都看向吆喝的人。
“大都督是弘文馆士子,我想弘文馆士子出手定然不俗,我并无恶意。”那个吆喝的被众人看的不好意思,挠挠头,神色有些尴尬地说道。
众人大笑。这位仁兄也是有趣之人,众人只是看他未作言语就和盘托出,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能为集册作序者必然是洪州最为德高望重,我李元婴初来乍到,当不得此责。”李元婴微微一笑。他从该人身上没有感觉到恶意,于是便推脱道。
“大都督敢为天下先,为士子谋出入,心系天下,定有旷世胸怀,请都督为集册作序。”那个士子上前紧走两步,躬身施礼。
“请大都督为集册作序。”又有几个士子站出来请命。
“额,这……”李元婴一阵无语,明显这群人是狂热的崇拜者,他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文会上一阵激愤昂扬的演讲,调动起士子的读书入仕之心,更加收获一众小弟,小弟们一激动给他增加了任务。
写序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平时,他并不打怵,花上两天时间研究一下文集,根据文集特色作序,奈何今天要他现场作序,再加上他受伤身体疲惫,现在的他快有些吃不消了。
“噗嗤。”人群后面的郑嫚笑出声来,心底暗骂李元婴,叫你再嘚瑟,把自己装进去了吧。
墨白看看李元婴,回头瞅了瞅郑嫚,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捣乱,他看出李元婴有些不对头来了,心下颇为他担心。
“既然各位一致要求我作序,我当仁不让,洪州的宿老对不住了,李某献丑了。”李元婴扭头回到座位处,闭目养神,一盏茶的功夫,李元婴进入一种恍恍惚的状态,猛然睁开眼,双目射出精光,提笔在手:
永辉三年,岁在壬子,后十月末,会于洪州都督府,文会宴请。士子咸集,群英荟萃。宴罢移居二院,李都督元婴陈词,革命三五,重启旧习,巩固新制,新旧交织,哺育士子。垫足远望,群贤环踞,感洪州地灵;阅往昔峥嵘岁月,人才辈出,叹豫章人杰。
是日也,天高气爽,暖阳高照,具醺醺然。纵横言西北铁蹄踏冰河。俯仰语长安跨马游朱雀,所以游目聘怀,足以天下之时事,信可谈也。
洪州新郡,立中国之中央,西北望长安,东南会蕃州;据江流腹地,西扼蜀地益州,东控吴越扬州,水陆皆备,山水相依,灵气具升,人杰聚集;伶伦据洪崖,断竹定律,凿井炼丹;凤凰舞萧山,神仙眷侣,箫音缭绕;诸葛武侯游青衣江,石笔定乾坤;许旌阳踏浪而来,诛恶蛟,疏河道,兴水利;俱是风流人物。
忆往昔,儒林群贤,荟萃百事:澹台子携三百子至豫章,大兴教化,广布德行;陈藩榻上徐孺子,千里负食祭黄琼;唐郎中辞官归乡,教授常百人;雷仲公拒脏金,持节巡国废污吏;陶靖节猛志逸四海;周士达文韬武略,平湘罗,克江汉。余与诸公希翼洪州诸子,承前志,兴来行,状四海,布德泽。
故诸子兴怀,凭吊先贤,后之览今,亦将有感于斯文,于是分门别类,集册成集,聊以自勉。
书写完毕,卢承庆上前观望,等待墨迹干涸的时间,他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一遍,整篇文章无一字修改,无一处涂墨,笔走游龙,一气呵成,文章说不上多么优秀可人,但立意明确,逻辑清晰,行文简单明了,文中对洪州士子登堂入室的殷切期望溢于言表。完全可以说是序跋中上佳作。
卢承庆请宿老名士之首为诸位士子诵读序文,诵读完毕该宿老不吝言辞,大加称赞,言说字字珠玑,情真意切。诸位士子闻言也是纷纷称赞,弘文馆士子这个称呼实至名归。终于在一片嘈杂声中,文会宴终于结束,士子三三两两结伴离场,李元婴卢承庆将宿老名士送走。
当最后一名宿老离开后,李元婴一个猛转身,目光不善地看着崔简:“来人,将司功参军崔简拿下,即可押入死牢。”
崔简当场就让愣在当地,本想着事情好容易结束,可以休息,妻子归家,夫妻团聚,李元婴竟然要抓他:“为什么?大都督,我要知道为什么?”
立刻有人上前控制崔简。
郑嫚站在一旁颇为尴尬,想上前拉他,又想制止李元婴,她是左右为难。
卢承庆也是在懵在当场,不知道发生什么。
李元婴不给他解释,扭身离开,廖兰赶紧跟上,墨白瞅了一眼郑嫚,也转身跟上李元婴。等出了二院,李元婴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往前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