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顺鬼吼鬼叫大肆宣扬自己在县城看见了自己夫郎,人还带了个汉子在身旁让他当绿头王八,彻底成为邻水村茶余饭后的笑话。
“我还是头一遭遇到上赶着给自己带绿帽子的,可乐死我了。”
“谁说不是,也不晓得喝了几斤马尿脑子糊涂成这副模样。”
一群婶子阿叔正说笑就见袁翠芳和刘蕙娘面色青白地走过来,大家立马起身给她们让位置,伸手搀扶。
“唉哟翠芳妹子,蕙娘你俩咋回事啊?脸一个比一个白。”
袁翠芳和刘蕙娘对视一眼,“你……你们方才说的话,我们听到了。”
几人不解,听到就听到了呗,又不是啥秘密。
烈日当空,蝉鸣声响,小孩子赤着脚丫到处奔跑,二人后背却冷汗涔涔,双手冰凉,“顺……顺子说得是真的,我……我们也见着那哥儿了。”
“啥!?”众人大惊失色。
“你们莫要胡说八道!”
虽然当初是村长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共同决定将那得了怪病的小哥儿送进深山,送人的也不是他们几家的家里人,但到底是为了整个村着想,那件事他们脱不干净关系,那哥儿若是心有怨念,化成厉鬼也必定是向全村人索命。
如果单单从张保顺口中听说,他们尚能当做笑话听听,但袁翠芳和刘蕙娘可不是会拿这事儿玩笑的人。
“真的,真的,我们两双眼睛都瞧见了,另一个汉子也不是顺子说的啥奸.夫,那……那是霍大郎。”刘蕙娘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心脏跟着咚咚跳,脸上血色退尽。
“啥!?”所有人瞠目结舌,半天没发出任何音节。
他们犹如提线木偶,僵硬地扭转脖子去瞧不远处的大山,儿时常听老人讲山中有恶鬼,不听话小心被捉去吃掉,长大成家后方知那是唬小孩儿的话。
莫……莫非传言是真的?
将将恢复一点生机的邻水村再度陷入恐慌,村长恼火地坐在房檐下抽旱烟,他挨个儿把人找来问了,三个人都说自己的的确确在县城见到了那两人。
张家人和媒婆关在屋子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草药郎中检查确定他们身体无碍,村子才解了禁,张保顺回来后依然活蹦乱跳,也就没责罚他偷跑的事。
既然接触过那哥儿的人都没事,是否表明小哥儿并非患了疫病,或者什么具有传染性的怪病?
他们将人连夜送入深山的行为,岂非害人性命。
村长抽烟的频率不自觉加快,脸色极为难看,但为了大局着想当初他不得不那么做,他不可能让全村给一个陌生小哥儿陪葬。
其实他并不信什么厉鬼索命,但一个柔柔弱弱,奄奄一息的小哥儿,如何能在深山里活下来。
至于霍大郎,霍家他亲自去过,的确有狼的脚印一路向着山里去,假如霍大郎狼口脱险,过了这么长段时间为何不回来?
脑中思绪逐渐绕成结,村长本就稀疏的头发岌岌可危。
“爷爷,你让小蜓阿娘别叫她去挖莲藕了好吗?漂亮哥哥说她会淹死的。”霍继学推开院子们跑到愁眉不展的村长面前使劲晃着他袖子。
“什么!村里早严厉禁止小娃娃去那片地,小蜓她娘怎么回事?”村长当下旱烟也不抽了,起身就要往小蜓家去,脚步突然停住。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小蜓去过池塘那边了?”
霍继学瞬间绷紧皮-肉,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爷爷说不可以去那边玩,池塘里有吃人的怪物。”
村长眯了眯老而矍铄的眼睛,“没有?那漂亮哥哥是谁?”
霍继学猛地捂住嘴巴,一脸“完蛋,说漏嘴”的表情,村长哪还不明白真相,“你小子,等你爹回来打断你的腿。”
“呜哇哇——不要,爷爷,爷爷,别告诉阿爹,我不要断腿,我还要陪小蜓捡野菜。”霍继学眼泪如洪水决堤,抱住村长的腿嗷嗷大哭。
村长无语至极,才十岁就天天追着小姑娘身后跑了,以后长大可怎么得了。
“你先起来,告诉我漂亮哥哥是谁?”村长从前没听自家孙子称呼谁过这四个字。
霍继学抹着眼泪,哭到打嗝,“就……就是漂亮哥哥啊……”
“小蜓……小蜓说他是漂亮哥哥……送了小蜓莲藕……”
村长抬起袖子给他擦眼泪鼻涕,耐心询问:“你在池塘附近遇见的?”
霍继学点点头,狠狠把鼻涕擦在爷爷衣服上,可把村长嫌弃得够呛。
“是村里人吗?”
村长脑中莫名闪过张家娶的那小哥儿的模样,怕也只有他当得这声称呼。
霍继学摇摇脑袋,“第……第一次见。”
村长记起一个关键性问题,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孙子,“他是短发吗?”
霍继学吸吸鼻涕,缓缓点头,“是。”
脑中倏然一阵嗡鸣,走马灯般闪过许许多多关于那个哥儿的画面,身体晃了晃,村长一把扶住院子里的枣子树,“叫人,叫人去池塘那边看看,一定有走动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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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凌息全然不知自家位置即将暴露,他独自赶路速度很快,小半个时辰便抵达县城。
轻车熟路去到扬春堂,仍旧人满为患。
药童一眼认出那容貌出众的小哥儿,堆满笑容朝他问好,凌息近日以来每天坚持同霍琚学习一些本地话,现在能够听懂简单的对话。
出门前他特意问了霍琚“柳大夫”三个字怎么讲,他记忆力极好,复读机一般同药童讲出来。
一听“柳大夫”三个字,药童马上领悟凌息是来找柳大夫的,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敢找柳大夫看第二回病。
柳大夫依然在最后方的隔间里百无聊奈地画王八,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喜出望外地站起身迎接凌息,“霍夫郎,你怎么来了?莫不是霍大哥吃了我开的药有何不妥?”
柳大夫稍显稚嫩的脸霎时惨白,不应该啊,他来来来回回检查过,确定自己开的全是基础温补的药,顶多没效用,不会吃出问题。
凌息瞅见他苍白的脸色,心说这人是对自己的医术有多不自信,这样还敢坐诊,也不知医馆和医生本人谁心更大,亦或者病患心最大。
“不是,我来问问关于治腿的方案出了吗?”
“方案?”柳大夫听得一知半解,“你是说治腿的法子吗?”
“我和外公商量过了,根治霍大哥的腿伤需要碎骨重塑。”柳大夫小心翼翼偷瞄凌息的脸色,生怕对方给他一拳头。
跟凌息想的大差不大,看来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有人开始研究外科手术,他比较担心两点,一是主刀大夫的技术,二是术后感染问题,无菌的手术环境也是一大难题。
“霍夫郎……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跟你解释一下……”柳大夫思来想去,对方如此淡定多半没听懂他在说啥。
凌息平静抬眸望向他,“哦,划开腿将碎骨进行对位复位吧。”
柳大夫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你莫非是疡医?”
疡医。
有点耳熟,凌息觉得自己貌似在哪儿听过,或者在某本书上见过。
“疡医是什么?”
柳大夫亮晶晶的眼睛迅速灰暗,“疡医就是割治溃烂皮肤、肿疡的大夫,算不得正经大夫,你不知道也正常。”
原来是早期外科医生,凌息豁然开朗,模模糊糊记起疡医似乎地位低下,受正统中医排挤,开颅剖腹更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
比如某位神医提议给某位枭雄做开颅手术,直接被嘎了。
放在科学尚未萌芽的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脑袋,疡医无法发展也情有可原。
“柳大夫何必妄自菲薄,治病救人,无论中医疡医,同样值得敬重。”凌息算看出来了,柳大夫学的是疡医,对望闻问切不精通。
“霍……霍夫郎……”柳大夫嘴巴一瘪,嚎啕大哭。
他伸手试图抱住凌息,伸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呜呜呜……男哥儿授受不亲。”
凌息等他哭够了,递上桌上的帕子,“我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叫我霍夫郎?男哥儿是啥?”
正擤鼻涕的柳大夫呆若木鸡,傻愣愣地盯着凌息。
“你……你在逗我玩?”
凌息摇头,信口胡诌:“没有,我刚从山上下来,连钱都不认识。”
柳大夫身子往后仰了仰,兴奋地指着凌息:“我知道我知道,隐士高人对不对?每当天下大乱才会下山寻找明君,匡扶社稷。”
凌息:“……”这么明目张胆的诅咒,不怕皇帝听见吗?
“不是,单纯家里穷,下山会饿死。”
“我懂,隐士高人都不会轻易承认的。”柳大夫得意地递给凌息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凌息扭头当自己是瞎子,后悔问这人了。
“来来来。”柳大夫扯开自己画的王八,重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男人、哥儿、女人。
“我们大盛朝分为这三类人,男人女人你应该知道吧,哥儿外表同男人相差无几,但身材较为瘦弱,力量较小,容貌也更精致秀气,拥有生育能力,不过无论嫁娶,都不容易诞下子嗣。”
“等等,哥儿拥有生育能力?你指像女子那样怀胎十月吗?”凌息以为来自末世的自己不会轻易被震撼,但现在他脑瓜子嗡嗡。
“不啊。”柳大夫摇头。
凌息刚要舒一口气,就听柳大夫继续:“哥儿九个月就生了。”
“咳咳咳……说话不要喘大气好吗。”凌息拍拍胸口,约摸想到什么,动作慢慢变缓。
“那夫郎是……?”
柳大夫在他的目光中,不出所料地吐出几个字:“嫁人的哥儿就称夫郎。”
所以柳大夫以为自己是哥儿,并且嫁给了霍哥。
穿越以来发生的一切如电影重播。
令他醍醐灌顶,凌息视线投向柳大夫,“你觉得我是哥儿?”
柳大夫理所当然地颔首,笃定道:“对啊,说起来你的模样即便放到皇都在哥儿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并非男男关系开放,真正合法的是男人和哥儿,他以为人家要嫁女,人家以为他是哥儿。
当初在温泉里霍琚骂的那句“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哥儿。”也有了答案。
凌息肩膀抖了抖,嘴角泻出一声笑,而后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太荒唐了,他居然被所有人误会成哥儿,回忆起那个被他一脚踹飞的男人,竟然企图强娶自己给他生孩子。
霍哥被自己扔进温泉里恐怕震惊死了吧,难怪那样骂他。
笑够了凌息撑起腰,面前的柳大夫人已经吓傻了,凌息残酷地给了他第二计惊吓,“多谢夸奖,不过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