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署连夜筛查,政事堂跟着连轴忙碌了几天几夜,加之屠怀佳知晓这种疫病,对症治疗,很快疫病便被控制住,并没有蔓延至丹阳城全城。
丹阳宫,朝参大殿。
“陛下!”大司徒跪在地上,几乎是老泪纵横的道:“陛下,疫病已经得到了控制,实乃天佑我大梁啊!”
梁错道:“并非是苍天护佑,而是各位卿大夫的尽心竭力,才将这场疫病控制在了最小范围。”
羣臣立刻站起身来作礼,齐声高呼:“陛下英明,大梁万年——”
梁错眯起眼目,冷笑一声,道:“既然控制住了疫病,也该与南赵算算账了……来人,将南赵特使与使者押上殿来。”
南赵特使和南赵使者被五花大绑,架着枷锁,踉跄的走入朝参大殿。
“梁主!梁主饶命啊——”
“梁主,这一切都是那假皇子的错!与外臣无关啊!”
“外臣也是被蛊惑的!”
两个使者口径竟然出奇的一致,一口咬定是屠怀佳的问题,分明想要推卸责任。
梁错道:“哦?猎场投毒,是屠怀佳的阴谋,那么圄犴刺杀,和遗书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南赵使者脸色一片惨白,嘴唇哆哆嗦嗦,仿佛随时要昏厥过去。
刘非站出来,道:“陛下仁慈,本已与你们南赵议和,奈何你们南赵阴险狡诈,竟是在背地里耍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不不不!”南赵使者连忙道:“大赵是有诚意议和的!对对……三分!三分!我们愿意在船贸上让利三分!”
刘非挑唇一笑,道:“三分?怎么?使者这次可以做主了?”
“可以可以!”南赵使者使劲点头:“可以做主!梁主宽宥!若真是打起仗来,不知有多少黎民百姓会受苦!梁主又怎么忍心?求梁主开恩!开恩啊!”
南赵让利两分,北梁的商贾已然有的赚头,倘或让利三分,完全便是捡了大便宜,加之南赵赔偿的那些钱款,可以说赚得盆满钵满,只是梁错不甘心。
梁错沉吟不语,脸色阴森森的不置可否。
刘非会意,道:“南赵使者,如今你们的皇子、特使、使者多被扣押在我大梁手里,你觉着填利一分,便足够了么?这天底下,可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这……这……”南赵使者一咬牙,道:“赔偿的财币,可以……可以翻倍!”
“翻倍?”
“这般多?”
“早就听说南赵富饶,油水真多啊!”
卿大夫们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
刘非挑眉,看向最上首的梁错,梁错终于开口了,道:“南赵使者,你说出来的话,可作数?”
“作数!”南赵使者一打叠道:“外臣可以写下盟书!这便写下船贸盟书!待外臣回到大赵,便马不停蹄的派遣使团,恭送剩下的财币!”
丹阳城闹了一遭疫病,虽范围不大,但此时绝不宜打仗,梁错心底里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劳民,加之南赵荷包大出血,梁错便答应了南赵使者的请求。
签下船贸盟书,南赵使者便带着特使,还有南赵的幼皇子赵清欢,屁滚尿流的离开了丹阳城。
一直到离开,南赵只字未提屠怀佳,屠怀佳对于他们,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不,确切的说,合该是——弃子。
“带罪子屠怀佳!”
随着寺人通传,屠怀信亲自押解着身披枷锁的屠怀佳走入朝参大殿。
屠怀佳面容平静,犹如一潭死水,咕咚跪倒在地上,扣头道:“罪贼屠怀佳,拜见陛下。”
梁错幽幽的凝视着屠怀佳,道:“屠怀佳,你还真是命大,疫病都没能要了你去。”
屠怀佳抿了抿嘴唇,道:“陛下,罪贼自知罪无可恕,无论陛下如何发落,罪贼都心甘情愿,只求……只求陛下不要连累屠氏,屠氏并不知情,一切都是被罪贼欺骗!”
屠怀信复杂的看了一眼屠怀佳,双手攥拳,手背上青筋跳动。
“报——!”
丹阳卫急忙进入朝参大殿,拱手道:“陛下!宫外……宫外聚集了许多百姓,已然将最外的丹阳门堵死了。”
“为何?”梁错蹙眉。
丹阳卫看了一眼屠怀佳,犹豫的道:“那些百姓好似……好似是想为屠怀佳求情。”
说罢,还呈上来一份破破烂烂的长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还盖了手印。
梁错展开长布浏览,竟是百姓的请愿书,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是百姓的签名,有不识字之人,便盖上自己的手印。
请愿书上云,屠怀佳在珠青坊带领医官署防疫,不顾自身安危,救人无数,百姓感激屠怀佳的恩德,特意绘制了这张请愿书,请求天子,功过相抵,饶恕屠怀佳一命。
梁错一笑,道:“屠怀佳,这般多的百姓为你求情,还围堵了朕的丹阳宫门,朕若是不饶恕你,还当真成了暴君。”
“陛下!”屠怀佳叩头道:“罪贼不敢求饶!”
梁错幽幽的道:“珠青坊病疫之事,你的确有功劳……朕问你,从今往后,你是梁人,还是赵人?”
屠怀佳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看向梁错,咬了咬嘴唇,苦笑道:“赵人弃我、辱我、杀我,罪贼从不是赵人,只是……只是也没脸面做梁人。”
对于他的回答,梁错似乎甚是满意,微微点头道:“屠怀佳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梁人,与南赵再无瓜葛,若心存反叛,朕……会第一个斩了屠怀信。”
屠怀佳一愣,睁大眼睛,木呆呆的看着梁错,一时反应不过来。
屠怀信则是心头狂喜,推了推屠怀佳,道:“佳儿,陛下饶过你的罪责了,还不快谢恩!”
屠怀佳这才反应过来,眼圈通红,叩头道:“谢陛下!谢陛下!”
梁错只是道:“从今以后,好自为之罢。”
朝参很快便结束,卿大夫们纷纷散去,梁错道:“刘卿,你陪朕走一走。”
二人从朝参大殿出去,随便在中朝顺着湖水往前走,闲庭信步,倒是有几分难得的闲适。
刘非侧头看向梁错,道:“陛下心情甚佳,其实也是不忍心杀死屠怀佳的。”
梁错挑眉道:“哦?刘卿为何如此以为?”
刘非淡淡的道:“屠怀佳身居丹阳城十数年,虽身份是假的,但这些年的相处却是真的……再者,丹阳宫乃是皇城禁宫,门口聚集大量百姓请命,陛下合该早就知晓了,只是找一个台阶罢了。”
梁错一笑,道:“这都被刘卿看穿了?看来朕甚么都瞒不住你。”
梁错的确不想杀屠怀佳,正如刘非所说,虽身份是假的,但这些年的相处却是真的,尤其老宰相当政的时候,只有屠怀佳和屠怀信兄弟二人守在自己身边,屠怀佳帮忙训练的猎犬,还为梁错报了仇。
别看梁错为人阴狠手辣,但他的骨子里实则重情重义,一直以来,梁错都少了一个台阶,屠怀佳这次不顾自身安危,控制病疫,正好给梁错铺了这层台阶,也给自己寻求了一条生路。
“唔!哥哥……”
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轻哼从湖面的另外一头传来。
刘非寻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与他们隔岸相对的屠怀信与屠怀佳二人。
那二人似乎没注意湖对面还有人,屠怀信将屠怀佳抵在湖边的树干上,死死搂住屠怀佳的腰肢,发狠的亲吻着怀中之人,不容逃脱。
刘非眼眸微微发亮,屠怀信在亲吻屠怀佳?他一直觉得这“兄弟”二人感情深笃,屠怀佳入狱之后,屠怀信更是愿意抛弃兵权与财币,只求屠怀佳一条性命。
原不只是单纯的“兄弟情”,还有这一曾干系在其中。
“哥哥,好疼……”屠怀佳的声音软绵绵的,哪里还有嚣张小衙内的气焰?
屠怀信的嗓音沙哑,道:“佳儿,哥哥吃味儿了。”
“为何?”屠怀佳不解。
屠怀信道:“当年那个来丹阳做质子的小皇子,不是赵清欢,是你才对,你与陛下青梅竹马,为兄反而变成了外人。”
屠怀佳笑着道:“甚么青梅竹马?可我不喜欢青梅竹马,我、我喜欢哥哥……”
湖对岸二人缠绵亲吻,刘非看的津津有味,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过来,捂住刘非的眼目,道:“别看了。”
刘非扒开梁错的手掌,没有再去看那二人缠绵,而是目光复杂的审视梁错。
梁错一时有些头疼,不知为何,总觉得刘非的眼神,莫名的“怜悯”,好似朕是一个小可怜儿。
刘非的嗓音比平日里轻柔,好似在安慰人,道:“陛下,青梅竹马一般都敌不过天降,陛下不要过于伤心。”
梁错:“……?”都说了朕对屠怀佳没有半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