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州在出发的时候,就写了书信送来辞州给他的大哥。
知道弟弟一家要来辞州,黎九章算着日子,提前派人在城门口守着。
一家人在城门口做好了入城登记,就有个身着朴素的中年人一脸带笑的走了过来。
正是黎府的管家,“黎大人派小人在此等候多日,总算是等来了人。”
黎九州一路走来,也是精疲力尽。
看到熟悉的人,终于焕发一些生机,“王伯!终于又见到你了!”
王伯瞧着一家子风尘仆仆的样子,知道肯定是累了, “二老爷快请随小人去黎府安置,夫人早已安排好了。”
辞州地界很大,从城门口到黎府还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夜幕将至,黎家一家人总算是到了地方。
大伯母赵怀钰带着下人们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人,时不时的踮脚眺望,终于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车声。
马车由远及近,王伯的马车在最前面,停下后就招呼着家丁们搬行李。
黎九州和周珍娘搀扶着下车,赵怀钰看到人连忙上前。
京城到辞州的这条路她也走过,知道这其中艰辛。
她拉着周珍娘的手感叹,“可算是到了,这一路艰苦,总算是熬了过来。”
随后又环顾四周,“小鱼人呢?”
“大伯母,我在这呢。”
黎小鱼在车内仔细的擦了脸上的眼泪才下车,现在外面光线黯淡,应该看不出来他是哭过的。
“你这孩子是又哭过了吧?”
赵怀钰上来一句话,给黎小鱼整蒙了,“大伯母是怎么看出来的?”
“鼻音重成这样,看不清还能听不清?”
黎小鱼摸摸鼻子,好吧。
一家三口都累的面上无光,想笑都笑不出来。
赵怀钰无奈的叹一口气,“快都进去吧,饭菜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你们来好开饭。”
进了黎府后,赵怀钰就对周珍娘还有黎九州道:“你们大哥回来时,脸色可能会不好。”
“稍微顺着他些,别和他犟,这事也就过去了。”
想到她这妯娌和小叔子胆子都不大,还都怕她夫君,又安慰说:“也不用太担心,他是气你们一家子非要吃苦受累的来这边。你们也晓得的,他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周珍娘闻言立即表态,“嫂子放心,大哥说什么我和九州听着就是,肯定不会反驳的。”
一旁的黎九州心里有些发怵,并没有被大嫂的话安慰到,但也跟着一起点了头。
赵怀钰为黎家人接风洗尘的饭菜做的很丰盛,一路走来都是风餐露宿,黎小鱼看到满桌子热腾腾的食物,不由眼眶一红。
口味好不好吃且先不论,它至少是熟的,热的。
在赵怀钰的招呼下,黎家人落座,护送他们来的镖师们也被带去另外的地方吃饭。
等黎九章从衙门回来的时候,一家子正好也吃饱喝足,扫去了大半的低迷状态。
周珍娘正在和赵怀钰说一路上的苦楚,黎九州时不时的应一声。
黎小鱼因为怕自己跟着他娘的话再回忆起来,情绪上头又忍不住掉眼泪,在心里疯狂背菜谱。
这个等级的情绪,清心咒不顶用,得升级。菜谱会思考一下调料用量这些,能有效的分散他的注意力。
黎九章一回来,饭桌上的声音立马没了。
一家子危襟正坐,黎九州有些心虚不太敢抬头看他大哥。
黎九章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茶水和点心,“这是吃好了?”
黎九州自幼年起就是黎九章带大,他这兄长向来不苟言笑,说是他哥,但和爹也没两样。
尤其是为官多年后,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越发的厉害。
有时候黎九州都怵他哥,这会心知他哥不高兴,更不敢触霉头,老老实实的回话,“是的,大哥。”
周珍娘直接话都不敢说,贴着赵怀钰找安全感。
而黎小鱼还在心里继续狂背菜谱,单笼金乳酥,牛奶加热煮沸后,加入……
正如赵怀钰所言,黎九章自从接到黎九州的信,知道弟弟一家千里迢迢要来辞州的事情,已经生了许久的闷气。
他被贬官的时候,之所以没有让人跟着来边关,就是因为边关日子凄苦。
老家再怎么不好,至少人能好好的活下去。
弟妹是个性子软的,说两句就能被说服。小鱼更是父母说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反驳。
黎九章了解自己弟弟,来边关肯定是他出的鬼主意。
他不好说周珍娘,也不好说黎小鱼。
今日心中郁结多日的气终于有处宣泄,便逮着黎九州使劲的训,最后说累了才停下,沉着脸问,“你有想过来边关后做什么吗?”
黎九州弱弱的说:“开个酒楼。”
黎九章冷笑一声,“呵,你还当这里是京城呢,能有人花那钱天天吃酒楼?”
“那,那就开个小饭馆。”
饭馆比起酒楼来说,价格亲民,这总行了吧。
黎九州话音刚落,又听他哥一声轻嗤,他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行啊,开吧。只是这次,我不会再帮你一点。要是开不下去,趁早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黎九章清楚他这弟弟虽然倔,但只要撞了南墙就会立马回头。
这次他说不帮,必然是一点也不会帮的,要的就是让人知难而退。
兄弟两都了解彼此,黎九州听出他哥话中的决意。
他心里有些打退堂鼓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带了那么多的银子过来,这偌大的辞州,还能开不下去一家饭馆了?
“大哥你就信我一次,我这次有经验,肯定能办好的。”
黎九章全当没听见,他不再看黎九州,而是问黎小鱼,“小鱼来辞州,要继续读书吗?这次大伯父能让小鱼进最好的学院。”
之前在京城,黎小鱼跟着他的两个堂哥一起在私塾念了好几年的书,将字给认全乎了。
后面因为黎小鱼没有科考的意图,便在堂哥们接连中举后,也离开了私塾。
黎九章是真的觉得他这个侄儿可惜了,他看过小鱼写的文章,是有灵气的。
小鱼要是愿意继续念书,如今辞州官场,他再如何步履维艰,多少也能说上几句话。
那学院是辞州最好的,认真学是能学出名堂的。
毕竟辞州的权贵子弟都在那里面,教书的夫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黎小鱼在他意料之中的摇摇头,“不了大伯父,我并不想走仕途。”
黎九章闻言叹息一声,随即又狠狠地瞪了一旁的黎九州一眼。
“要不是你当初和小鱼说什么当官太累,就想小鱼留在身边陪你的鬼话,小鱼能死活不再读书吗!”
黎九州苦兮兮的缩脖子,“大哥,你老这样说我,可我啥时候说过这话嘛……”
黎九章气道:“你自己说的话都能忘记,小鱼怎么摊上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爹?”
“我对小鱼可好了,哪有不负责嘛。”
黎九州也不敢说大声,只敢小声的辩驳。生怕他哥听的不顺耳,又要跳起来骂他。
知道黎小鱼不会再继续读书,黎九章也彻底放弃了。
“不去也好,不然贺家那小霸王肯定会因为你的身份找你麻烦。”
黎小鱼为拯救他爹不被大伯父继续训斥,立即抓住重点,转移话题,“贺家小霸王?谁啊?”
“定安侯贺淮封之子,贺辞。”
黎九章大概解释了一些,没有说的很详细。
“他爹掌管辞州军务,军饷每次都是从我们手里过,因为这个双方闹过许多不愉快。贺辞年纪小,行事冲动,会给我们这些文官使绊子。”
黎小鱼见他大伯父眉心紧皱的纹路,也能看出来,这个叫贺辞的人,确实叫大伯父很头疼。
他有些好奇,“这个贺辞都做什么了?”
竟然能让他大伯父来这短短时日,就记忆这般深刻。
想起这些日子里遇到的事,黎九章的脸色更加的冷了。
他沉声道:“往我马车里丢青蛙,扮鬼吓唬我,拆了我马车轮子,在我背后贴字条,上面写着‘本官最崇敬的人就是定安侯’……”
黎九章越说脸色越难看,这小子幼稚手段层出不穷。
不要命,但真的烦人又头疼。
关键是还抓不找他!
黎小鱼听着都觉得他大伯父实在是太惨了,没忍住提醒他,“大伯父,你后面喝茶的时候要小心,他可能会想办法在你茶杯里面搞鬼的。”
黎九章没有觉得黎小鱼年纪小就不听他的话,反而因为黎小鱼与贺辞年纪相仿而眼前一亮,“小鱼啊,快和大伯父再多说一些。”
黎小鱼点头,“好哦,大伯父。”
……
黎九章是铁了心的要逼黎九州带着妻儿离开辞州,在休整三日后,黎九章就发话,要黎九州带着妻儿出去住。
他说了不会再帮,就彻彻底底,方方面面的不再帮。
黎九州听了这话也不能再继续赖着,好在这边院子好找,又大又便宜。
赵怀钰给介绍的牙行,当天就定好了住处。
收拾了两天后,一家三口就搬出黎府了。
黎九州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院子看上直接就买了,他就要在这扎根长住!
对此,黎九章表示,买呗,反正到时候要走,院子卖不出去心疼钱的人又不是他。
辞州地大,修建的院子也是能往大了修,就不往小了修。
在辞州人眼里,太小的院子是小家子气的。
他们可不喜欢麻雀虽小肝胆俱全的紧凑型审美,就喜欢大的,宽敞的。
黎家买的这个已经是所有里面最小的,就这样还比他们京城住的院子大三倍。
黎小鱼都有单独的一个小院了。
买院子的时候,黎九州也让牙行打听了能开饭馆的铺子,唯一要求地段要好。
还在牙行挂了个招聘厨子的告示,只要有真才实学的,月钱都好说。
黎九州给佣金给的痛快,负责接待黎九州的牙人还因卖出院子,得到一笔抽成,对黎九州的事那是十分的上心。
不出五日,就叫他给找到了符合条件的铺面。
牙人来到黎家大院,口若悬河,说的天花乱坠。
“黎东家你就放心吧,那铺面位置极好,往左走是辞州地界最好的学院,里面全是权贵之子。往右走,那是贵人居住的东城。这些人可都有权有势的,花起钱来,不比京城的权贵们少。”
“且那铺子所在,还是去互市行商的必经之地。这好地段,真是天上掉馅饼,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