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他黑熊寨什么意思?在县里明目张胆开商铺也就罢了,只要不暴露身份,我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竟然还要建织坊,下一步还要干什么,在县里招工,把好好的良民都弄到他黑熊寨当贼是不是?”桥头县的窦县令气的摔了一套梅子青茶盏,步履匆匆的在屋里来回走动。
一旁的师爷捋着胡子不说话,县令桌案上摆着黑熊寨那头的人要买地的条子,织坊靠水边建,巧的是那片地属于县衙门,要买怎么样都得过县令的眼,才惹了这一档子事。
“不成,我马上往鹿鸣府走一趟,找钱府尹商议对策,要是叫黑熊寨的人当真在县里开织坊招人,这桥头县到时候是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窦县令一把年纪才考上同进士,得了县令个小官,还是南境,眼瞅着升迁无望。
他也不是个有本事的人,想着得过且过,和桥头县几户有钱人家打打关系,平日收点孝敬,也算是有几分出息。
没成想桥头县冒出个黑熊寨,那黑熊岭的地头说是靠近桥头县,但真走起来,也还远着,且这些黑熊寨的汉子在县里只做生意,没有结交本地望族。
窦县令只当是黑熊寨的汉子要个良民身份,日后天下太平也有个退路,左右他们做事对县里也有好处,许多行商走黑熊岭一路,都要到桥头县落脚,也算是给县里带来不少生意,平头百姓靠着路边卖吃食,夜里借住所,也赚几个子,不曾出过大乱子。
不想此前种种竟然是那土匪使得手段,温水煮青蛙,叫他见惯了黑熊寨的悍匪在县里活动,之后越发得寸进尺,眼瞧着整个桥头县都要落到黑熊寨手里,他这个县令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必须得给黑熊寨一点颜色瞧瞧,说着窦县令的脚都迈出书房半只,偏同屋议事的师爷拦也不拦他一下,叫窦县令迈出门槛的半只脚都不好收回来,最后还是瞪了师爷一眼,师爷才打着哈哈把人劝进屋,倒了一杯茶叫窦县令坐下。
“大人,这事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黑熊寨的事咱们一年一报,鹿鸣府从不给回应,现下便是大人你亲自过去找钱府尹,怕也是无功而返。”师爷最是知道窦县令软肋,嘴上跟鸭子嘴一样硬,却又不像鸭子死了还嘴硬。
“唉,是这个道理。”窦县令松了口气,也不是他不想法子解决黑熊寨,他一个管着十几个县衙门人手的县令能去打祁州最大的土匪寨子么?那不是找死吗。
“钱府尹爱贪,真要说动他去对付黑熊寨,不晓得要几个桥头县加起来才够。”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缓和了,师爷走过去拿着那买地的条子,细细读过,取了桥头县的舆图,指着图上的位置说,“大人,这地还是可以卖的。”
“如何说?”窦县令是个糊涂县令,平日县衙门的事多是师爷负责,现下师爷指着图上的位置说可以卖,那大概是真的可可行。
“这黑熊寨的土匪建织坊,大人担心的不过是他们拐骗良民入山,眼下织坊选址却是靠近县里,距离黑熊寨更有百里之遥,若真有拐骗之事,只消我们在县里喊一声,那些娘子郎君去织坊做事的汉子便自会集结起来,总赶得上拦下不是。”
听了师爷的话,窦县令点头,“是这个道理,如此,此事可行?”
“可行,咱们衙门也许久没有进账了,如今黑熊寨来买,我们稍抬高些价格卖给他们,也正好解了县衙门的燃眉之急。”师爷说起衙门的难处,窦县令尴尬的捋了捋胡子。
“即如此,咱们抬多少合适?这群土匪也常年在县里生活,晓得价,高了怕是不好糊弄。”窦县令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眼在,晓得黑熊寨不是冤大头,没法漫天要价,但要他压价卖不如杀了他。
“略高市面价一成就是,咱们衙门让步,黑熊寨肯定也识趣,这一成算是他们的孝敬。”
“行,这事你着手下去办,叫衙门里那几个懒货也精神些,仔细盯着这群黑熊寨土匪行事,万不能叫他们在桥头县逞威风。”
“是,大人。”
师爷从窦县令书房出来,捏着手里的条子摇头,这样的县令如何能够治理好一座县城,别的不提,方才话里说黑熊寨真要有心拐人,只叫县里的汉子出面,说是如此,可县里的青壮汉子有多少?又有多少能和黑熊寨土匪有一搏之力?
照他对黑熊寨人手财力的盘算,只怕不需几个时辰就能拿下桥头县,若真如此,师爷也并不将这群土匪放在眼里,打打杀杀的乌合之众或许能掀起些许风浪,但也到此为止了。
偏黑熊寨不动声色的叫自己人融入县里,现下又开织坊,如此润物细无声的手段才叫人心惊,按照眼下的情况,若黑熊寨起了占据桥头县的心思,恐怕能真正做到兵不血刃的同时,县里百姓还追捧着要迎黑熊寨的人入城。
但看明白这些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师爷,左右不了什么大局,如此,给黑熊寨一些便宜,日后或许能有不错的收获。
……
“诶,这上面贴的什么?我瞧着像是周家纸坊的人出来贴的。”县里百姓每日虽然也忙,却又比村里清闲,此刻正当午,许多干活休息的汉子刨了午食,难得歇息一会便上街走走,同街坊邻居拉拉闲话。
正巧遇上周家织坊在告示栏贴告示,可惜围过来的汉子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
“哪个认字来读一读?”有心急的人直接高声喊了,周家纸坊在县里开了十年,青竹树皮都能卖去纸坊,县里许多人都拿过周家纸坊的工钱,现下纸坊贴了告示,若是招工,可不得早些知道好去报名。
“让让,我来瞧瞧。”街边写字的先生过来凑热闹,他时常去周家纸坊买质量不好的草纸,算有几分交情,待写字先生先是凑近细细读过,才转过来道,“周家纸坊说要建个织坊,打算招汉子去做工,每日三十文包正午一顿饭,有意向的去纸坊给管事说名字户籍。”
“纸坊?咋还要开纸坊,咱们桥头县没那么多读书人吧。”有人一时分不清纸坊和织坊,只道这周家纸坊是不是糊涂了,就是卖擦屁股的草纸,整个桥头县也没那么多屁股使啊。
“是织坊,妇人郎君织布的作坊,你这耳朵,该是去找个师傅好好掏掏。”写字先生没好气,南境各地的话乡音都重,音调上有时混用,分不清是常事,更不消说桥头县这个小县城,见识少,或许许多人家连织坊听都不曾听过呢。
“织布的?那是不是建了过后还要招人去织布?我浑家最擅织布,排线最是细致紧密,若要是招人,可得叫我浑家去试试。”说话的汉子有几分头脑,织坊还没影呢,已经考虑织布活计的事了。
时下贫户人家妇人郎君织布都是必要的手艺,不然交夏布都靠铜钱买,日子还过不过啦。
“还帮着你浑家谋事呢,建织坊的活计你到底去不去,那头纸坊都排着队了。”写字先生背着手,撂了句话又回自己摊儿等生意。
而那汉子听了,猛地一回头,果然么,方才还一堆听写字先生说话的汉子都不见踪影,独他一个显眼,眼瞧着周家纸坊前的队伍越来越长,那汉子再也不提浑家去织坊的事,他得先去把建织坊的活计拿到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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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这窦宏未免太怂了些,原以为我们明目张胆的在桥头县建织坊,他要闹一闹才消停,竟然只抬了一成的价便算了。”秦襄看了徐大头递来的消息,笑的直拍大腿,果然还是对朝廷当官的期望太高。
“他手里除开几个混吃混喝的捕快,其余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书,你要他如何闹?”不是窦宏不想闹,而是没有本钱闹,好歹还是考过科举,脑子不至于真是一团浆糊,审视适度还是会的。
“怎么都得去找钱宝来哭一哭,便是钱宝来不理会,也作作样子,日后要是有巡按追问,也好交代不是。”秦襄还想着看钱宝来要如何应对呢。
“你若有心挑起他和钱宝来争执,何不早些动手?”窦宏贪生怕死,钱宝来贪赃枉法,前者晓得后者心性,如何真的会去鹿鸣府求援,怕是帮手没寻到,还得留下一层皮才得脱身。
“二者实力相当才算的争执相对,窦宏比之钱宝来,不过是虾兵蟹将,何必浪费这个精力。”不是秦襄看不起窦宏,而是人钱宝来能在祁州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能是一个糊涂县令比得上的?
周肆从书案抬头,他是晓得秦襄和鹿鸣府府尹钱宝来之间有生死大仇,“你若有想法找钱宝来的麻烦,尽可施展,左右我盯上他万贯家财已经很久了,若是能一举拿下,几年的军费便凑了出来,我也好招兵买马。”
“大当家,你这话就错了,钱宝来的家产岂止万贯,若不是祁州是下州,只怕以他搜刮银两的本事,几个国库都有了。”
“祁州有这么多钱给他贪?”周肆算过近几年钱宝来的资产,的确是个巨贪,但堪比国库,是否言过其实了些。
“大当家这就有所不知了,钱宝来每年除开搜刮百姓财产,还喜欢制造冤假错案叫祁州大户送买罪银,有时一笔可叫富庶之家顷刻破落,只是近几年富户都被他坑害的差不多,又有我们黑熊寨喜欢锄强扶弱的名声传扬开,叫他收敛几分,不然祁州怕已经沦为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之地。”
祁州之乱,人祸是因,天灾不过只是叫百姓更加活不下去,入山为匪是当真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