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公孙弘受诛,翌日朝会,刘彻立长史朱买臣为相。
朱买臣为平民出身,对匈主战。
早年间,
大将军卫青收河套地区,主父偃上禀天子,提议在河套地区,设朔方、五原两郡,以充边塞。
天子大喜,立刻调民以充边塞,但当时汉朝正以唐蒙的建议,举数十万劳役,通西南夷,如果再去调人充边的话,恐太耗民力。
于是刘彻动了停工西南的念头。
但,这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兴师动众说通西南的也是你刘彻,现在要半途而废的还是你刘彻,这不是逗人玩吗?
如果刘彻生硬的把国策转向,朝令夕改,舆论会彻底爆炸,对天子不信任的种子,也会在大汉百姓的心里埋下。
于是,当时未成为丞相的公孙弘上书,力主停下开通西南进程,并不认可再开边塞置郡,此举太伤民力,不如所幸啥都不做了,
朝堂上,公孙弘的上书一念,朱买臣立刻出列,针锋相对,说通西南可以暂缓,但置河套边郡万万不能不做,
两人一通辩论,最后朱买臣胜出,公孙弘也适时退让,认同了朱买臣的观点,
停下西南,置边郡。
但看到这,有一件事很有意思,“停下西南,改置边郡”的观点,并不是来自于朱买臣,
而是高坐龙椅上的刘彻.....
刘彻闻言大喜,朱买臣的话,算是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
而无论是公孙弘或是朱买臣,都只是刘彻的喉舌罢了,
一场双簧戏,悄无声息的将国策调头。
甚至整个过程中,天子刘彻的戏份,最是少得可怜。
权术玩到这种境界,窦太后做不到,刘彻他爹景帝也做不到。
汉武帝刘彻,在权术上,是无可置疑的最强。
公孙弘之死,就像曾经董仲舒告诉过刘据的话,
陛下用人,不拘一格,又随用随弃,取之不尽,杀之不竭。
若不是汉武帝时,人才井喷式出现,还真没办法支撑刘彻这么玩。
..........
“爹爹。”
建章宫内,刘彻正反复擦拭着彤弓,忽然听到宝贝儿子的声音,不由抬头,
喜道,
“来,熊儿!坐爹爹怀里!”
刘彻为人行事很是谨慎,全天下,只有刘据一人,可以不通传进宫,就连皇后卫子夫都没这资格。
刘据乖乖点头,
搂住儿子后,刘彻把下颌轻抵在儿子的脑袋上,笑问道,
“怎么想起来爹爹了?”
“爹爹,孩儿有事来找您。”
“唉!”刘彻长叹一口气,故作伤心道,“你没事就想不起来为父?为父是真的伤心了。”
“爹爹~”
刘彻被一声爹爹叫的,心瞬间被萌化,忍不住笑容满面,
对这个大儿子,刘彻有着完全不同的态度,无论之后的儿子,多么招人爱,都不如这个。
实在是刘据,代表着太多。
最重要的是,向全天下证明了,刘彻是能生育的。
“唉!为父高兴!再多叫两声听听!”
“不叫了。”
刘据已经完全拿捏,这一套操作,给刘彻弄得心焦磨烂,对大儿子更是爱的不行,
“熊儿,你来找爹爹做什么?说吧!”
“爹,孩儿想问问,输边买爵那事怎么样了?”
刘彻闻言,显得很是开心,
“这事太顺太好了!那群商人都念着朕的好,还把粮食源源不断的往边塞送!
代郡、右北平、上郡、雁门、定襄..都快成比得上长安,成为粮食大仓了!
等你稍长大些,这些钱为父折算着,你能抽千一,用作东宫平日调度。”
“真的吗?!”
刘据闻言大喜,
刘彻把怀里的儿子转过来,捏了捏刘据的小鼻子,
笑道,
“当然是真的!”
所有商人边粮入账,太子据都能抽千一,这可是很多很多很多了!
“爹爹,”刘据强压下兴奋,问道,“您刚才说的诸边郡,为何没有朔方与五原呢?”
刘彻闻言一滞,稍显尴尬道,
“朔方,五原都已经完蛋了。”
“这次表哥不是把河套抢回来了吗?”
“抢回来也没用啊,”刘彻苦笑道,“根本没人去实边,没有人,光是几处空城有什么用?”
派人实边,可谓是古代最难的政事之一!
华夏民族,应该是全世界所有民族中,乡土情结最重的一个!
再加上中原广阔农耕地区的条件,让百姓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种地,跟要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别。
哪怕是政哥儿,发出实边的,都多是六国罪奴,你要让他把大秦子民拿去实边,始皇帝都做不到,
难度实在太高了!
刘彻第一次充边朔方、五原,闹出来了一大堆麻烦事,
这回,是真的没办法再来一次了。
并不是说,刘彻态度强硬,命令各地诸侯国、郡县出多少人,一起去充边,这事就算完了,充边的百姓要去种地、建设、生活,是需要他们有主观能动性的,他们得发自肺腑的想去。
要光是把人扔到边境,有什么用?
让乡土情结最重的汉人,真心诚意的去边境实边...
对不起,太难了,朕真的做不到。
刘彻甚至已经做好了废弃朔方、五原二郡的想法,都没再生出充边的念头,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刘彻揉了揉刘据的小脑袋笑问道,不过也就是话赶话,刘彻并没有寄希望于刘据能解决这个难题
如果小小年纪的刘据有这能耐,还要百官做什么?
“爹,孩儿想着,能不能把西南夷的百姓,调去充边?”
西南的情况很特殊,百姓并不归属于大汉郡县官员体系治理,而是由其土族君长来管理,也就是说,他们有独立的官僚体制。
夜郎,靡莫、滇、邛都等部族杂处,而且是农、牧结合。
闻言,刘彻搂着儿子的大手,不由一僵。
问道,
“西南没完全通开,又不完全归大汉管,要怎么调其百姓去充边?”
还没等刘据开口,刘彻用以前,从未用在儿子身上过的严肃口气,
微微不满道,
“熊儿,你以后是要接我的班,
身为皇帝,每一个决策都要慎之又慎,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坏了大局,
充边之事,岂能像你说的如此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