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隆虑县
隆虑县为冶铁大县,周边铁矿密布,前任隆虑侯陈蟜能食邑于此,可见窦太主在朝中之权柄,
汉武时盐铁酒钱为朝廷专营,至科馆出现,盐酒品质提高,产量增加,外放给商民私营辗转谋利,逐渐解除了盐酒榷,
但钱铁二物,依旧在朝廷手中握着,哪怕是太子据当政,在铁事上,依然是循于父皇。
铁是国家战略性资源,新制农具、武器装备、造船行车,都要用到大量的铁,
而且制铁私营,多为小家庭作坊式制造,粗制滥造,能用即可,完全达不到军制要求的标准。
并不是说藏富于民,就要把国营专榷的项目一刀切,全扔给百姓去做,所以,铁事依旧是在朝廷官府的掌握下。
一面容华贵的中年男人大步走回府邸,其面容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一看便是常年使唤人养出的尊贵,常人是学不到这般神韵的。
昭平君哪怕身上洗净,呼吸间还是散发着铁气味道,
他大多时候都住在铁矿周围,亲自监督着官府用人冶铁,他私生活虽有些混乱,但到底算是个事业型。
被府邸侍女服侍着脱衣,
“弄些吃的来。”
昭平君挥手道。
“是。”
一盘盘饭菜被端上来,吃过五味后,昭平君才随意问道,
“她人呢?”
侍女知道昭平君说得是隆虑公主,语气一滞,
昭平君用食箸夹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眼神却是盯着那侍女,侍女眼神躲闪,低头道,
“老夫人上街去了。”
“你撒谎。”
昭平君淡淡说道,用布帕擦了擦嘴,
对自己的亲娘,昭平君是觉得她总能做出些蠢事,年轻时候还跟着置气,现在倒也平和不少,
可一想到亲娘不知道又在自以为是的作什么妖,
昭平君又好气又好笑的开口道,
“又开始打铁矿的主意了?知我今日回来,她插个空去下矿了?”
说到这儿,昭平君声音中怒气更甚,猛地一拍桌子,
“我早就说过了!她脑子笨就少掺合事!
她怎么就是不服气呢?!
我管着铁矿,还能出什么岔子?!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得!这下又得去给她擦腚!
我都安排好了,她非要去搅局吗?!”
侍女浑身打摆子一样跪倒在地,
昭平君叹口气,
“我知道你不好做,只能替她瞒着,我不责罚你,你起来吧。”
侍女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磕头不断,
看到这一幕,一股寒意瞬间从昭平君脚底冲上了头顶!
“快说!”
侍女被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老夫人说...说...”
“说什么?!”
昭平君上前单手提起侍女,面容狰狞喝问道,
被杀气一激,侍女口齿清晰了不少,
“老夫人说她活不了几天了,您做的事是掉脑袋的事,她要上京去找陛下求情给您谋条活路...”
昭平君眼前一黑,
“她个老不死的!坑苦了我!”
反手将桌案掀翻,尤不解气,回身一脚又把侍女踹翻,侍女捂着肚子身子弓成虾型,痛苦却不敢发出声音,
紧接着,侍女下身竟渗出大片血渍。
望着这大片血渍,昭平君傻了,
咆哮道,
“我不在府内,你们到底要瞒我多少事!来人!把她打死扔了!再把徐先生叫来!”
等到主傅徐闻走进时,地上血渍已经被擦干净了,
昭平君眼神凶狠的抬起头,
“快!告诉全县百姓!上有令,铁矿如盐酒,可以私制,再把咱们冶出的铁,低价抛给百姓!”
主傅徐闻知道大的来了,迅速跟上昭平君的思路,
“还要把官员、游侠全都搅进来!
我们还要透出信儿,低价卖给百姓的铁器,还有可能被收回,这样他们才会急着出售取利!
到时候上面责怪下来,牵扯到的人就太多了!”
昭平君眼神平和不少,最起码还有个聪明人,
无力挥挥手,
“去做吧。”
.........
“犯事?表兄犯什么事了?”
太子据平静问道。
望着侄儿的表情,隆虑公主看呆了!
杜周与她说得话,又重新在耳边响起,
“莫要以为太子殿下就是善主,想想太子殿下做的事,您要活着,太子殿下是解儿,但您不能往家人身上带,要往大义上面扯!
切记!”
同为女人,隆虑公主与卫子夫、平阳公主的段位差太多,甚至都远不如陈阿娇,
一见太子据散发出善意,就想以亲情约束太子据,
前有政变,后有平诸侯,
太子据杀的同宗还少吗?
隆虑公主浑身颤抖,
她忽然发现!
刘彻和刘据,这对父子,都是相同的人!
殊途同归!
不管出于何目的,他们在关键取舍上,同样的无情冷漠!
“侄儿...姑姑我说以后..”
隆虑公主赶紧开口找补道。
刘据微微摇头,看了眼玉狗儿,服侍太子据多年,太子据的每一个眼神,玉狗儿都明白什么意思,
去找人查!
这一小动作,被隆虑公主尽收眼底,她被吓破了胆子,
又执起太子据的手攥紧,
嘶声道,
“姑姑要死了!”
刘据点点头,
“人总会死。”
“那是你的表哥!我是你的姑姑!
姑姑就这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我这个当娘的做得不好,都是我的错!
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嗯,”太子据拍了拍隆虑公主苍老的手,“若是有人因此而死,那些人也是有父母的。”
隆虑公主猛地把手抽出去,像是被蛇蛰了一下,
声音中满是颤抖和恐惧,
有一肚子想说的话,却全像是浓粥掩在嗓子眼里,吐都吐不出!
隆虑公主忽然发现,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似踩踏云层般,浑身飘然,
接着,往后一仰,
隆虑公主咽气了。
眼睛瞪得浑圆,在人世间投去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天顶绘图。
百兽萦绕,一头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