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新国王蝉封登上城墙。
借着黑夜,默默望向那道身影。
也只有在深夜时,自己一个人,蝉封才敢完全现出眼中的恐惧,
曾经的他是多么向往这个王位,
在他看来,
成为王,就会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就会是最强大的人。
但真成为了王的那一天,他却猛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原来自己是那么的弱小。
弱者向外求力量,强者向内取力量。
他承认了,
他害怕苏武。
大宛国王蝉封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莫说是他小小的大宛国王,历史上的苏武用意志征服了匈奴。
持节出使匈奴被扣,匈奴人为了羞辱他,让他去北海牧羊,能让公羊生子,就许他回国。
他什么话都没有,一晃就是牧羊十九年,
匈奴人对苏武从轻蔑到好奇、从恐惧到敬重...
哪怕汉朝都把苏武忘了,一直到汉昭帝时期,才想到还有个汉使叫苏武,但苏武从没忘记过自己汉使的身份,
志士仁人,杀身成仁,苏武有之。
一道身影从城中溜出,蝉封眼神变得凶狠,不发出声音,死死顶住,
“扑通!”
城墙下,亲汉贵族昧莱跪倒在苏武身前,
“苏大人!这有金银!有财宝!我们都错了!大汉南北中三路齐发!拔车师、龟兹、焉鄯城七十!
求求您美言几句,给我们一个和陛下认错的机会吧!”
是夜,是如此静,昧莱的话顺着风声传入到蝉封耳中,蝉封下意识大怒,将拳头狠狠攥紧,随后又无奈的松开了,
他内心深处,也深深的后悔了!
他想不到,汉军真的敢打!
而且是不死不休!
如果还有一次再来的机会,打死他也不敢劫掠汉军了!
大宛国王蝉封肠子都悔青了!
这就是他没有昧莱聪明的地方,他本以为自己种种举动是英雄,给西域诸国和大汉一个谈判的机会,让大汉明白,西域也有刺,不是想摸就摸的,
但他没明白一件事,大汉强的太超模了,汉人就不怕你身上的刺,踩碎就得!
昧莱能看到这点,蝉封看不到。
苏武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高不识也一样,但高不识还是握住刀柄,就算战死,他也要死在苏武前面,
“一切都晚了。”
苏武嗓子中发出磨铁似的声音,
“你回去吧。”
昧莱还想争取两句,城墙上忽然响起蝉封的惊呼声,
“昧莱!快回来!汉军来了!”
昧莱没有功夫想新立国王蝉封为什么会在这,下意识向东方望去,如地震一般,地上沙砾被震起,火把将天空烧着!
他脑子兀得响起王临死前的惨叫声,
汉人来了!
汉人来了!!
汉人来了!!!!
..........
一骑从军阵中脱出,在黑夜间快速飞驰,其骑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贵山城下,
“李大哥!”
苏武发出惊声,因为太大声,嗓子撕裂般的疼,可还是难掩声音中的惊喜,
李陵见到苏武这副样子,喉头一堵,翻身下马,
“小武,你连衣服都没有了!”
高不识在旁说道,
“有许多人给他送过,他都没穿。”
李陵从马鞍上扯下包裹极好的黑色大氅,顺势披在苏武的身上,
高不识大惊,这次苏武竟然没拒绝,反而是小心轻抚大氅,流下热泪,
“陛下要我告诉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次,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大氅上还有刘据身上的味道,苏武浑身颤抖,他没听明白,陛下为何特意强调这一次,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知多少日子的风餐露宿,苏武脑中那根弦终于放下了,闭上眼,身子往后一倒,被李陵稳稳接住,
“苏武!”
高不识急上前,李陵笑道,
“高叔,他就是累了。”
怔怔看向苏武,苏武嘴角还带着幸福的笑意,高不识长舒口气,
“是啊,他真的累了。”
苏武,一个人,守望北海十九年,坚持到汉朝都将他忘了。
这一次,刘据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李陵将苏武抱到马上,解下铁面具带上,
看向高不识问道,
“高叔,还能打吗?”
“问这废话!”
李陵扔给高不识一个水壶和几个馍,高不识狼吞虎咽吃下,顿觉得现在能打死一头牛!
“高叔,这个戴上。”
铁面具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被高不识稳稳接住,
戴上。
咚!咚!咚!
黑压压一片的汉军,列阵城下!
在贵山城城门前犹豫的昧莱,望向大宛,又回望倾覆天地的汉军,昧莱咬牙,他要为了大宛国人,鼓起勇气!
“王!关上城门!我去求情!”
大宛国王蝉封,在城墙上,毫不犹豫挥手道,
“关上城门!把能打仗的都调来!”
昧莱踉跄冲过来,汉军无声,威压压得他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临到近前,昧莱才看清,所有汉军脸上都带着铁面具!
这是什么意思?!
昧莱脑中疑惑一闪而过,就被两骑汉军冲过来撞倒按住,拖到汉军阵内!
这一下撞的他七荤八素,五脏腑都掉了个位置,
抬头,模糊仰视,
还是铁面具!
卫青的声音从铁面具下响起,
“你是昧莱?”
“大将军!卫大将军!”
亲汉贵族昧莱听出是卫青,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在去年卫青征伐西域时,昧莱就帮了不少忙,
“我们错了!我们愿意付出一切!大宛会是大汉最忠诚的奴仆!”
昧莱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我知道,你帮了汉商队不少忙。”
卫青一句话,让昧莱似重燃希望,
“汉军有恩必报,天亮前,妇孺老幼可以出城,只有三个时辰了。”
昧莱面如死灰,浑身狂颤,
卫青淡淡道,
“天亮后,汉军不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