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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 18 章

    怀七没想到,自己还有命见到郡主。

    掌心被金簪戳到血肉迷糊,怀七凭着最后一丝毅力,终于走到外府领地,他倒在茫茫雪野里,目光望向苍茫天际,霜雪覆逐渐盖住男人眉眼。

    僵硬无知觉的手伸到衣襟里,怀七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点燃最后那支烟火的,他望着那轮银白皎月,点点星火落下。

    天上月与雪中泥。

    他想,或许他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如此也好,若死后人有魂魄,他宁愿化身恶灵,再杀一遍那些人,以魂灵之姿守在小姐身旁。

    希望小姐不要恼他。

    幸而那日是荆王归府,外府派出了许多暗探去沿路追查杀手行踪,有同僚看见了烟火,救了怀七一命。

    怀七整整躺了五日,能起身爬起来时,他第一时间寻到萧束,妄图再见小姐一面。话还没说,萧束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

    寂静夜里,萧束打量着怀七,男人面色苍白失血,眸色却坚定。实话实说,萧束没想到他会活着回来,同行十七人,怀七是唯三活着的,剩下两个重伤疗养,怕是再无法提剑了。

    怀七很有天赋,同辈之中,他的武学技艺皆是最强。

    若他命硬些,完全能熬到衣襟绣上九道翎纹那天。若是运气再好些,几年以后,他只需负责训练暗卫,不必再出任务。

    但是……情之一字,与暗卫而言,乃是大忌。染上它,离死就不远了。

    若对方是普通女子,露水情缘风流几夜,若是瞒的好,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可怀七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郡主。

    萧束年少时曾伪装身份进入敌家执行任务,他见证过一场爱恨情仇,也亲眼目睹过这种人是什么下场,血色铺满青石,侍卫被活活打死在那家小姐身前,死状凄惨无比。

    收回视线,萧束将别人的命运压在心底,眸中再度恢复平静,他答应怀七带他去见小姐。只是踏入王府前,萧束冷声提醒。

    “小姐身旁已有新任外府暗卫。”

    见怀七愣住,萧束继续补充,“恰巧就是你的继任,‘怀七’的令牌也在他身上。”

    说罢,萧束拿出令牌,把守的侍卫让开身子。

    *

    卧房内幽静温暖,因郡主畏寒的缘故,窗扇被完全合拢,挂了厚帐挡风,也使得屋内光影变得昏暗,叫人看不真切。

    “属下怀七,见过小姐。”

    幔帐外,男人的身影跪在地上,声音沙哑虚弱,还掺杂不易察觉的紧张。

    可惜无人理会他。

    耳畔碳火燃烧的噼啪碎响不绝,朦胧帐纱后,少女身影依偎在软榻上,久久未曾理会,只将怀七一个人晾在原地,似是没听见般。

    怀七垂目看向地面,不顾身上未愈合的伤,他肩身打开,双膝与肩并齐,双手下意识放在腰后,跪姿笔挺,是暗卫受罚时的标准姿势。

    也是小姐最喜欢的。

    空气依旧寂静,时间一点点流逝,怀七面色苍白失血,额角鼻尖有汗滚落。若是仔细看,便能发觉男人腹上的黑衣隐隐湿透,不是汗,是挣裂伤口处透出的血。

    即便如此,怀七仍安静跪着,一动不动。

    看完最后一页书,陶锦看向身侧空荡的果盘,屈指在桌面轻叩两下。

    哒哒—

    听见熟悉的声音,怀七心间一跳,他下意识抬眸,可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黑衣少年翩然落下,端起果盘离开房间。

    路过怀七身旁时,看也未看他一眼。

    怀七压下心底情绪,他抬眸看向幔帐,小姐一次都未偏过头。

    陶锦享受着新果盘,又寻了本新书开始看,可惜这本实在无聊,咬文嚼字好似夫子讲课,她没看几页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书卷无声坠在铺了软裘的地面的上,黑衣少年替她拾起,安静放在榻旁。

    陶锦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睁眼时,一切亦如睡前场景,包括外面跪着的那个男人。

    她伸了个懒腰,瞥了阿柒一眼,黑衣少年会意,立刻上前替她揉捏肩颈,就如同之前的怀七。

    “什么时辰了?”她问。

    “回小姐,已是申时三刻。”少年回答。

    陶锦微惊,出声道,“退下吧。”

    “是。”

    待阿柒离开,陶锦似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人,她缓缓起身,慢悠悠行到那人身前。

    陶锦习惯赤足,床榻周围便都铺了软毯,她站在边缘处,看着跪在坚硬地面上的男人。

    算算时辰,怀七少说也跪了足有两个时辰,陶锦俯身,指尖勾起男人下颚,他乖顺地抬起头来。

    时隔几月再度看见这张天菜帅脸,她不争气的又心动了一下。

    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的睫羽,黑瞳望向她时,很像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惨兮兮的,看的陶锦恶劣心思作祟。

    “怀七。”她轻声开口,“我之前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谁给你的胆子不辞而别。”

    男人唇瓣翕动,干巴巴吐出一句,“小姐恕罪,属下知错。”

    很好,还是熟悉的语调,陶锦压了几月的恼意燃起,她扬手甩了怀七一耳光。

    男人的头偏过去,呼吸屏住,眸底竟燃起一抹光亮。

    她挑眉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日前。”

    “为何不早点滚过来见我。”

    怀七默了默,未言他昏迷高烧,只道:“外府暗卫,无令不可入府。”

    陶锦抬起的手落下,指腹抚过男人泛红脸颊,为王府卖命,却连王府大门都不能进入,只有在黑暗角落独自承受生死,真是可怜的暗犬。

    正这么想着,只觉得男人靠近了些,似乎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很轻,和错觉差不多。

    她又扇了怀七一巴掌,没太用力,只想看看男人会不会再贴上来。

    果然,男人又主动靠近,语气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小姐若想出气,可去刑房责罚属下。”

    只要小姐还愿意刑罚,就代表着还有用,就不会被抛弃。哪怕今日死在刑房,他也甘愿。

    还挺会找地方。

    “也好。”陶锦瞥向他,语调泛冷。

    一声不吭跑出去几个月,是教训一顿该长长记性。

    *

    刑房内。

    “小姐。”怀七出声唤。

    陶锦未理,她坐在专门为她准备的椅子上,上下扫过男人。

    指尖轻敲两下,隐在阴影中的少年走出来,她幽幽道,“阿柒,你来行刑。”

    陶锦注意到,怀七在她唤出那句'阿柒'时,显然呆愣几瞬,面上浮现一抹似伤心,又似无措的表情。

    很新鲜,之前从未见过。

    陶锦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阿柒听令走到怀七身旁,正要将房梁上垂下的绳索将他捆住时,郡主的声音再度响起。

    “衣服不脱吗?”

    暗卫因过受刑,除非不可饶恕的重罪,否则是有权选择是否脱衣,行刑之人手上有准,并不会因衣衫厚度影响刑罚力度。

    但既然郡主开口了,那衣服必然是要脱的。

    怀七扫了眼屋内的第三人,面上似有纠结,最后恭顺垂下眼,哑声应是。

    陶锦手肘撑着脸,准备欣赏着帅哥脱衣的美好画面,岂料很快,她唇角笑意僵住。

    并不是因为怀七腹上已被鲜血浸透的纱布,而是再往上,那两处夺目的银色小钉。

    竟然还没摘?

    这都几个月了,陶锦睁大双眸,阿柒在看清是后也很震惊,这种东西显然有些超出他的认知,暗卫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

    “你怎么还戴着?”

    陶锦眉头拧紧,她语气并不算好,怀七听小姐如此问,喉结一滚,垂下眼睫。

    “是小姐说...”是小姐说戴上便一辈子不能摘的。

    他话语顿住,并未将后半句说出来。

    旁边的阿柒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后猛地低下头,心底惊涛骇浪。

    怀七没说完的后半句,陶锦后知后觉想起来,她当初只是玩笑话而已,谁知道他竟真这么做,出任务时也没摘。

    又傻又乖的,和酷哥人设反差很大。

    很好,陶锦的不满消了一些。

    “小姐,属下可要继续?”阿柒的声音不适时宜地响起,带着些试探。

    陶锦本意只想单纯罚一下不听话的男朋友,但如今身前一个戴胸/钉的男人,身边还站着个准备拿鞭子的少年,怎么看怎么像一种不可言说的普类。

    好怪,不能写。

    “你出去。”短暂冷静过后,她对阿柒道。

    阿柒听话退出刑房,逼仄房间里只剩陶锦和怀七两人。

    她看了看怀七,又看向暗色墙面上刑罚的工具,略过那些太过血腥的,看向那几排鞭子。

    就在犹豫时,男人的声音响起。

    “小姐可选二排末尾那个。”

    陶锦顿住,冷冷瞥向怀七,便听男人继续解释,“鞭身轻,伤痕重,小姐无需太费力。”

    到底是睡过很多次的关系,怀七还挺了解她,陶锦扯了扯唇角,将他推荐的软鞭拿下来。

    扫过怀七腹前的伤,陶锦好心开口,“背过去。”

    二十七鞭,并非她心软了,而是她真的累了,这也是种体力活。

    而且最关键是,男人的闷哼声真的很涩,她怕抽着抽着控制不住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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