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凶化吉,因祸得福。魏阅音觉得如今背靠长房是神佛在冥冥之中保佑的结果,香油钱必须再加十两银子。
于是差遣雨吉去袁家跑一趟,两家最终定下十六那日同去惠明寺进香。
为了给江姨母留个好印象,林施微破例于唇间抿了一点薄薄的口脂,山茶红的颜色将她原本就不点而朱的红唇浸染的更加鲜艳清丽。
及腰长发半挽,余下的发丝仅以一条长长的石榴红丝带绑住,松松的垂于腰间。
上身穿珍珠白交领长袖衫,袖口绣了几朵石榴花,下着石榴色缠枝花纹马面裙,腰肢之纤细,曲线之柔美极尽妍态。
魏阅音失神的看着提裙踏出房门的林施微,嗯,忽然觉得就算皇帝老子施娘也配得上。
不知袁康有没有那个福分接住。
江氏是这个意思的,如若袁康今年中举就向她家提亲,中不了再议。
冷彤倒不像旁人那么惊艳,她自来脸盲,看人分不清好赖,辨人全靠脸部表情、声音、气味。
林家母女并三个婢女浩浩荡荡离开芍苑,行至游廊不巧迎面走来大夫人。
吕氏知晓她们是去进香,没想到这么巧遇上。
林施微等人连忙施礼,后退几步,腾出空地请大夫人先行。
“多日不见,施娘出落的愈发水灵。”大夫人目中流过欣赏之色。
林施微莞尔,双手交叠在身前:“是大舅母偏爱,才会觉得施娘怎么看都水灵的。”
“瞧瞧这张小嘴儿,伶俐的很。”
双方寒暄几句,方才别过。
大夫人撇了眼神色如常的魏令嘉:“好看吗?”
“儿不曾注意。”
“我指的这枚翡翠玉戒,你注意的又是什么?”大夫人的无名指有颗硕大的翡翠。
难得魏令嘉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马车停在惠明寺外,小宁为林施微戴好帷帽,自己先跳下车准备扶她下来。
这瘦的,小腰一掐就断,好个弱柳扶风。冷彤挤开小宁,双手掐着林施微咯吱窝将她举了下来。
“你……”众人张口结舌。
冷彤好心道:“你们中原的女孩子也太弱了,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得多吃点,我再教你两套拳法,撂倒一个成年男性不是问题。”
小宁重新挤开冷彤:“不许胡咧咧,我们小姐规行矩步,大家闺秀,谁要学你那些粗鲁的……”
“真的吗?”林施微问。
她想学。
“真的。”冷彤道。
“那我也学。”小宁小声道。关键时刻还能保护小姐。
可是我不能吃胖。林施微难堪的别开脸,这一世她一直控制饮食,甚少吃饱过。
胖的话她的胸脯也会跟着胖,腰却依然纤细,她曾于镜中观察过自己,自卑与屈辱如影随形,勒的她喘不过气。
就因为这样的身材,魏令屿对她说了许多无耻下流之语,如毒蛇似利刃。
“瞧瞧,瘦成这样走路都发虚。”冷彤啧啧叹息。
魏阅音在不远处催促:“你们在墨迹什么,快点跟上。”
江氏带着一双儿女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
捐二十两银子以上的皆是大施主,有专门的知客僧接待,是以不少有钱人家也会借着进香的机会相看。
袁康没想到母亲会骗自己,说好的林施微不会过来呢,他有些慌了伸,想逃,却被母亲死死拽住。
袁康施礼,结结巴巴的:“魏姨母安,施……施表妹。”
江氏偷笑,魏阅音也转过脸笑,于是他愈发窘迫,脑子嗡嗡的跟在最后面去进香。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母亲她们已经走远,只余他独自面对林施微,手心立时汗津津的。
这一生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但这一次的选择决定了他一生。
袁康沉默着又蜷了蜷手指。
“康表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林施微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宁和冷彤。
“施表妹……”他看向她的目光有片刻的迷醉,却又很快的清醒,“我知晓长辈们的意思,好像也明白了你的意思。”
“嗯。”林施微大方的承认,“所以,你愿意吗?”
他没回答。
直到林施微仰头看向他,他才回过神,坚定的说:“不愿意。”
林施微错愕。
“我不愿意娶你,施表妹。”
他无比清醒的说:“似你这般美貌理应被权贵养在手心,我何德何能拥有你?纵然一晌贪欢也不长久,而我,还有许多抱负与理想没实现,我不能先醉死在温柔乡。”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他又自嘲的笑道:“刚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听听就好,算不得真,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懦弱且自私,一旦有权贵利诱威逼,我可能无力保护你,说不定还舍弃你。”
他是一个真小人。
辜负佳人美意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袁康。
林施微默然静立原地,良久才深吸一口气,独自燃起三炷香,虔心跪拜。
冷彤叹气,好惨啊。
“你在说谁?”小宁问。
“林姑娘啊,人没看上她。”
所有人都以为十拿九稳的亲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事整的江氏以袖遮面,恨不能给魏阅音跪下。
魏阅音也难过,然而感情之事本就勉强不得,谁都没有错,她不怪江氏,只心疼可怜的林施微。
这段插曲被冷彤当笑话讲给了魏令嘉听。
“你不知道听完袁康那一大堆话,林姑娘有多惨,愣是在原地站了半个时辰,我怕她难为情,都没好意思上前打扰。”
也不知魏令嘉有没有在听她说什么,他立在书架前,慢慢翻着手里的卷宗。
冷彤翻个白眼,正要撤离忽然听见他问:“然后呢?”
还能聊,那继续。
冷彤立刻退回:“然后林姑娘连晚膳都没用。不都说她有倾城之色,怎地连秀才都看不上她?”
魏令嘉搁下卷宗,径直越过冷彤,走至书案前端起茶:“心智成熟之人的爱慕是责任而不是必须拥有。”
林施微可能一生都不会知晓生命中曾有人以自轻掩饰了丹心寸意。
啥意思?冷彤满脸不解,可惜魏令嘉惜字如金。
“所以,林姑娘真那么好看?”她挠头。
魏令嘉点点头。
这就是他起初不喜欢看见她的原因。
她不仅美且美而自知,自知说明她将擅长利用自己的美貌俘获人心,极少有男人舍得拒绝。
冷彤只是看起来冷,实则嘴碎的很,她好奇的问:“那她比瑛小姐芙小姐美吗?”
脸盲的她想象不到,只能用盛京第一美人魏念瑛与清河第一美人崔芙来具象化。
“那倒没有。”魏令嘉无可讳言。
单论五官林施微并不比她们美。
但她却是最吸引他注意的一个,不出意外的话,其他男人也会这么看。
原以为林施微还需几天才能走出相亲失败的阴影,没想到第二日她照常起床梳洗,还用了半碗米粥一盏蛋羹一个素三鲜包子。
魏阅音双手合十:“缘法没到而已,说不定菩萨给你安排了一个更好的呢。”
“本来我都要忘了这茬伤心事,您就别再提了。”林施微难为情道。
“好好,不提。”
大家默认她伤心欲绝,是以一整天跟她说话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林施微干脆不再解释。
连召她来碧水云居问话的魏令嘉,态度似乎也比往日好了一点点。
他客气道:“按理说这时候不应打扰你。”
“没事,您说,我来都来了。”林施微说,余光瞥见冷彤一个劲朝她使眼色。
怎么了?她探寻的看向冷彤。
“你先滚。”魏令嘉盯着林施微。
“我吗?”林施微愣道。
“不是,是我。”冷彤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他倚着小叶紫檀画案,环臂打量她,似笑非笑。
书房安静的可闻针落。
林施微始终交叠着双手,一派光明磊落。
“嘉表哥,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时辰前,有个幸存的暗卫苏醒。”
“所以?”
“他们冲进去的时候你在院中衣冠整齐,”他眯了眯眼,“当初,你是怎么与我说的。”
她说刺客在内室逼问她。
“他先在内室逼问,听见你们动静立时逃离,我自然也要穿戴整齐跑到院子里,哪里不对吗?”
她眸光盈盈,魏令嘉不耐的移开眼:“少给我装可怜。”
“我……?”林施微不解。
“为什么说谎?”
“我没有。”她底气十足。
魏令嘉冷笑:“暗卫沿途紧跟,间隔不超九丈。”
一步一丈,几息瞬移,哪来的时间逼问加穿戴整齐?
刺客压根就没见过她。
林施微身形晃了晃,她又不知暗卫这般神通。
“反正我没骗人。” 她喃喃道。
除了时间和地点,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想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并未与你计较什么。”甚至还动了恻隐之心,“万没想到你竟不顾大局,信口开河,将办案视同儿戏。”
“我发誓刺客就是为了杀我。”林施微上前去抓他衣袖。
他没好气的甩开,却没想到女孩子那么不禁碰,眼见重心不稳即将跌倒。
魏令嘉连忙将人揽进臂弯。
一团香云入怀,令他头皮发麻,轻了怕抱不住重了又担心弄坏。她趴在他怀中面色涨得通红,心跳几乎飘到嗓子眼。
魏令嘉木着脸,直到感觉怀里微弱的挣扎:“嘉表哥,我有点喘不过气。”
他才僵硬的松开手臂。
逃出生天,林施微努力平复呼吸,然而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转身背对着她,又挥了挥手示意她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