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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 22 章

    林施微攀上了京师最好的高枝儿,自恃美貌投怀一抱,小魏大人折了腰。

    魏阅音受阅历所限,教她的不过是最为肤浅的拿捏男人手段,却教不了另一句攸关性命的真谛:树荫之下好乘凉,但树荫之下无韧草,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亦有令她不见天日的能力。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魏令嘉可以让她不见天日。

    以上都是后话,只看现在的林施微,春风得意,已经有了把魏令屿都不放在眼里的底气,时不时的携婢女前往晋泰胡同探望自己的母亲,心安理得享受魏令嘉的财富。

    这日天气放晴,离开国公府不一会儿,冷彤告诉林施微:“有个人在跟踪我们。”

    “什么人?”

    “身高八尺,偏瘦,短发,二十岁上下,大阳穴附近有道一寸疤。”冷彤眯着眼。

    护卫很快察觉此人古怪,不料他身手灵巧,轻松的避开所有攻击,只在冷彤手里碰壁。

    因他并未伤及护卫一分一毫,所以冷彤也没对他下死手,只卸掉他一只胳膊,将其按在地上,薅住头发问:“啥来路啊你?”

    那人不答,伸着脖子张望,他在望向轿帘后的林施微。

    冷彤直接就是一拳:“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他吐了口血,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嘴。

    是,他是哑巴。

    躲在帘后观察许久的林施微冲了出来,拦住冷彤的下一拳,也不顾那人身上的脏污,双手用力握住他肩膀:“云吉!你是云吉!”

    云吉笑了,眼角滑落一滴泪,瘫软下去。

    冷彤目瞪口呆。

    林施微捂住嘴巴,泪如雨下。

    父亲的云吉,还活着!

    国公府长房的湖心阁,谢楚嫣纤指慢拨古琴,一曲戈矛纵横的广陵散被弹的如泣如诉。

    戴孝之身本不应碰触丝弦,可父亲生前唯爱此曲,每每忆起他还在世光景,她都泪光潸然,不禁抚琴,但教她弹琴的魏令嘉早已移情别恋。

    谢楚嫣与魏令嘉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共植桃树,相约及笄之日合奏《凤求凰》。父亲谢怀序却在她及笄之年与魏家反目,原以为是父亲不准魏令嘉娶她,却不知魏令嘉才是放弃婚约之人。

    父亲说:咱们谢家挡了他青云之路,你若还有一分骨气便不要再求他,他……不值得托付。

    父亲不想把她送给一个冷酷无情之人,却又怜她日日哭泣,临终前终是放下面子修书一封求魏令嘉照顾她,含意不言而喻,而他竟无动于衷。

    因为他有了更新鲜更动人的美人林施微。

    林施微不仅比她美,也没有不懂事的父亲,如一朵掌上菟丝花,省心极了。

    谢楚嫣咬唇冷笑。

    小厮跪在廊下,带着哭腔道:“回爷的话,小的拦了很久,也跟谢姑娘说明您有要事不得空,请她下回再来,可……可小的挡不住啊,又不敢让护卫唐突她。”

    书房门口是抱着古琴一动不动的谢楚嫣,廊下跪着办砸差事的小厮。

    魏令嘉盯着杯盏里悬着的茶叶,端起轻抿一口:“下去领罚。”

    “是,少爷。”小厮用袖子擦擦眼泪,躬身告退。

    小厮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拦得住自小习武的谢楚嫣。

    “所以,你是在罚我吗?”谢楚嫣抱着古琴慢慢跨过门槛,来到他面前。

    因为她的任性,无辜的小厮代她受罚。

    他总擅长不动声色地令她难过。

    “有事吗?”魏令嘉问。

    “当然,还给你。”谢楚嫣举起古琴,狠狠砸向衣着考究、悠闲品茗、神色自若的混蛋魏令嘉。

    他的无动于衷终于被突袭搅乱,迫不得已闪身离开座位,脸色也沉了下去。

    “你发什么疯?”他问。

    “这些也还你。”从随身携带的绣花包翻出一叠银票又将珍藏许久的嵌玉花红蓝宝石双珠发簪折断一股脑抛给他。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只有情郎才送女孩子发簪。

    谢楚嫣讥讽:“魏容善,林姑娘知不知你私下给我这么些银子?封口费么?免得扰你花前月下?”

    “三年前你我已是山鸟与鱼不同路。”他问心无愧。

    瞧瞧,不愧是会读书的,把分手都说的这般优雅。

    谢楚嫣冷笑:“同不同路不都是你说了算,有没有问过我答不答应?”

    “你不答应又如何?”

    她愣住。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有一方无法继续,另一方不答应又如何?三年了还揪着不依不饶,真的很不体面。

    “既然你心里没我,何不让我纵马摔死,做什么来救我?”

    “你从我这里跑出去,摔死了便是我的责任。”

    “好好好,下回我换个地方死。”她狠狠擦干眼泪,“你还记得那晚的承诺吗?倘若我不知自爱,一心堕落,便纳我做妾。现在我告诉你,我一心堕落,就问你敢不敢纳?”

    “原话不是送你去做妾吗?”魏令嘉挑眉。

    “做谁的妾不是做,我偏要做你的,让我爹在天上看着你是怎么糟践我的!”她疾步扑过去,一把搂着他脖子,明明恨的紧,可一落进久违的怀抱,她便兵败如山倒,只剩哀哀的呜咽,“容善哥哥,我不会打扰到未来嫂嫂,也从未想着与她争抢什么,求你不要再这样对我,我再也不任性了。”

    好多想对他说的话都没说完,两只腕子传来阵痛,被他强劲的手钳制,拆开,毫不留情的丢进了一旁的雕花檀木椅。

    魏令嘉理了理衣襟:“我不会糟践你,你若还有一点羞耻之心也别再对男人投怀送抱。”

    “我没羞耻心?装什么假正经,你没主动抱过我吗?”

    “抱过。”

    “那现在不可以再抱了吗?”

    “不能。”

    “是不是怕林姑娘发现了呀?”

    “你不要攀扯她,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

    谢楚嫣笑了,眼底一片嘲讽:“在我跟前装什么正人君子,那天晚上抱着我的时候都起了反应,无耻!若非我爹挡了你仕途,当时你便要对我用强了吧?”

    “你还是不了解男人。”魏令嘉神色如常道,“那种情况,任何美人投怀送抱我都有反应。”

    为何差点对你用强,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恨你!”谢楚嫣恼羞成怒,愤然抬手甩向他脸颊。

    魏令嘉轻松握住她手腕:“明儿我让人送你去天净庵住段时间。”

    谢楚嫣一愣:“不,我不去!”她终于后怕,手忙脚乱缠住他,“容善哥哥……我知道错了!”

    屋里的两个人有多纠缠,屋外的林施微就有多紧张,手心冒汗。

    云吉的出现打碎京师上空的宁静,兹事体大,冷彤建议林施微回府告知魏令嘉。

    碧水云居的小厮那时在领罚,暂代他职责的护卫看见林施微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出声阻拦:“少爷正在见客,不方便。”

    “今儿再重要的客都没我重要。”

    非休沐日,此时此间的客人贵重不到哪里。

    护卫冷汗涔涔,想伸手拦又怕碰着林施微,到底还是让她闯了进去。

    待看清书房内光景,她顿时懊恼不已,只恨不能原地消失。

    母亲说恩爱首要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不能让男人感到难堪,难堪的男人极有可能破罐子破摔。

    她这时候出现魏令嘉应该很难堪吧?林施微背过身不敢细看,方才匆匆一眼满地狼藉,现在俩人紧紧缠绕应该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她来过碧水云居,瞒是瞒不住的,趁他没发现悄悄溜回去,佯装什么也未看见等他通传?

    方才林施微稍一露头,魏令嘉的余光一颤,但她又悄悄缩回去,而他早已乱了阵脚,谢楚嫣趁机扑进他怀中。林施微则蹑手蹑脚地溜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谢楚嫣红着眼睛跑出书房,也看见了躲在花亭的林施微,她仿佛并不知发生了什么,颔首笑了笑。

    谢楚嫣扭头便跑。

    又给魏令嘉留了一盏茶时间收拾书房,林施微这才端肃面容,款款走了过去。

    “嘉郎,这里有件至关重要的事现在必须跟您说……”林施微跨进门槛的腿猛地僵住。

    偌大的书房,除了魏令嘉本人,四下狼藉,半截古琴还大咧咧躺在她脚边,他向后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一双看狗都温柔的眼睛深不见底。

    “哈哈,这是,有点乱哈。”她绞尽脑汁为他找藉口。大妇做到这般也算死而后已,可自己不能表现出委屈,一天没同魏令嘉拜堂,便一天也不能松懈。

    有小厮大气也不敢喘的端茶走进来,小心翼翼斟完,后退几步出了书房,立刻逃命似的跑开。

    “什么事?”他淡淡问。

    “我父亲的小厮云吉还活着!因为一直被追杀,所以这么久也不敢现身,直到要杀他的人被您端了老窝。其实去年我们还曾见过,可惜那时我没认出。”林施微越想越激动。

    云吉守着天大的秘密愣是不开口,因为不知魏令嘉可不可信,直到林施微对天起誓做担保。

    但是天大的秘密必须当着魏令嘉的面说。

    “带我见他。”魏令嘉抽出马鞭。

    “嗯。府里人多眼杂,他又是外男,我将他放在了晋泰胡同。”林施微提裙引路,紧张之余踩到该死的半截古琴,被绊了下。

    魏令嘉一步跨过去,右手绕到她身后稳稳扶住:“小心。”

    轻微扭伤不打紧,她按下不适照常走路。

    “我看看。”他蹲下单膝着地去捏她脚踝。

    林施微一惊,撇开他往后缩:“不行,让人看见我,我……”

    “我知道轻重,不会弄疼你。”

    说什么也不行,就是不给碰,魏令嘉只好起身,牵着她的手直奔前院马厩。

    “我害怕,要不您先走,我坐车吧。”从未骑过马,侧坐的林施微只觉如坐庞然大物,一阵眩晕。

    “害怕的话就抱着我。”

    “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放我下来吧,我……”

    身下的马儿突然人立,疾驰踏起一路尘烟。

    林施微尖叫一声,死死抓住眼前人劲瘦的腰,缩在他怀中。

    魏令嘉似是故意针对她一般,用力甩了一鞭,那马儿登时犹如离弦之箭。

    林施微觉得自己要死了,而他的腰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凡松一下,即刻粉身碎骨。

    她是被魏令嘉横抱进晋泰胡同的,面如缟素。

    “施娘,这是怎么了?”魏阅音大惊失色。

    “许是头一回骑马,惊着了,休息片刻即可,不会有大碍。”魏令嘉面色如常。

    “这孩子,自己坐马车不也一样,非跟着你添乱。”魏阅音吩咐仆婢将林施微扶回内室。

    魏令嘉不置可否。

    “施娘从小粘人,又不怎么爱说话,以前老爷在家的时候,走到哪里便被她跟到哪里,像根小尾巴,如今又开始粘你了,嗐。”魏阅音描补道,竭力暗示他在施娘心中有多重要。

    “没看出来。”

    “啥?”

    “粘人。”

    “啊这……”

    “她从不粘我。”魏令嘉道。

    “长大懂事了,怪道每次提起你,施娘都心疼无比,说你公务繁忙,十分辛苦。”魏阅音讪笑。

    魏令嘉扭头离开,由冷彤引路,见到了半死不活的云吉。

    从那么多高手的追杀里活下来,当年有他在林知川身边,为何无一活口?

    “这家伙浑身都是内伤,再晚出现必死无疑。”冷彤踹了踹缩在角落的云吉,“喂,醒醒,起来回话。”

    云吉缓缓抬起头,似乎不太确定,又挤了挤眼睛,直到看清对面的人真是魏令嘉,立时攥着拳头扑过去,被冷彤抬脚踹开:“找死啊,小死玩意儿!”

    啊!啊!啊!他无声的怒吼。

    擅权弄政,以权谋私!狗官魏家长房父子!

    老爷一片丹心,为国为民,曾直谏恩师魏令嘉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将来必非良臣,却反遭谢先生厌弃,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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