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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念一段

    观他这冷热交袭的状态,走火入魔应当有一阵子了,只是霍凛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崇嫣略略一想,倒也不觉得匪夷所思。

    大虞厂卫当道,疆土之下没有锦衣卫所不能及之处,除了曾经的西北。曾经的西北凭着霍氏坐镇享有独一份的清静,在很长一段时日里与东西两厂互不招惹。

    父母俱在,他是西北唯一的世子,又是幼子,想必曾经的霍凛应当是极肆意极傲气的少年。

    家门一朝倾覆,他便马不停蹄奔向复仇之路,心魔暗暗滋生,不知不觉走火入魔……

    只是他明明走火入魔多时,竟无一人看出吗?

    是靠什么压制的?

    崇嫣手臂被紧紧攥着,人被压得快喘不过气,可霍凛还在细细啮咬她手臂,轻轻地,细细密密,偶尔有些重地咬一下,仿佛看那守宫砂万般不顺眼似的。

    崇嫣忽然想到一个行为——啮臂为盟,发誓相许。

    怎么可能,他只是在发疯。

    崇嫣用空余的一只手抓着霍凛衣领喊:“霍凛,你走火入魔了!快醒醒,你有压制之法对不对?”

    霍凛再一次被崇嫣吸引了注意,他用有些混沌的眼神打量着她。

    他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仿佛远在天边。

    他听见心底那个邪邪的声音嗤笑:看啊,她这副姜少娴养成的玉软花柔之相,真真是在勾你我来蹂躏践踏。

    霍凛心中被勾起暴虐之意,他俯首,钳住崇嫣的下颚,逼她望着自己,亦看见了那杏眸深处倒映着自己邪肆的样子。

    他意识模糊地扬起笑,遵从自己那心底叫嚣的恶念俯下身,擭住崇嫣的双唇——

    “这是破坏,亦是复仇。”

    -

    明明是上京夏夜,霍凛的吐息却带着寒气,覆上来的嘴唇也冷冰冰,这是走火入魔的冷。

    渐渐地,他的唇又热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人仿佛在燃烧,又渐渐切换为走火入魔的热。

    崇嫣被身前热气蒸得头脑混沌,狠了狠心,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于二人唇齿间蔓延,可霍凛只是溢出讽笑,丝毫不为所动。

    武功被废,强弱之别明显,她插翅难逃。

    就这样吧,崇嫣亦神志不清地想,她正好可借由霍凛去掉那恶心的守宫砂。

    可正当自己缴械投降时,霍凛顿住了。

    他盯着崇嫣手腕上的东西,蹙紧了眉,混沌的眼眸中充满抗争和自我挣扎。

    崇嫣顺着他视线看去,发现他在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玉镯。

    玉镯通身翠绿中带有一丝血般的红线,不是极好的玉,却胜在纹路特别。

    这是两年前她记忆全失,于冶州醒来时,姜少娴交予她包袱里的东西。

    姜少娴说这是她的东西。

    崇嫣看霍凛屈指摁压自己伤处,他脸色疼得发白,轻颤着打开眼帘,好似借由疼痛恢复了一二分清明。

    她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霍凛,你喜欢这玉镯?你若喜欢,我……”

    谁知他掀起冷笑:“真是失忆了,母亲送你的,还我做什么,我只是未曾想此玉镯还在罢了。”

    大抵因为不是典型的西北款式,只是母亲从师门处继承来的,才侥幸没被姜少娴收走。

    崇嫣戴它也并非出于铭记婚约,可她到底戴着它。

    这竟是霍凛母亲给她的,崇嫣内心震撼,她见霍凛双目紧闭,似是在抗争,忙静悄悄地挪着身子,慢慢地从霍凛身侧挪开点,再挪开点——

    他专心压制走火入魔,她就不打扰了。

    可冷不丁,她听见霍凛道:“你想借由我身上百解香恢复记忆,不是不行。”

    果然,她能慢慢寻回记忆跟霍凛身上的香有关。

    等等,他说什么,此事有商量?

    崇嫣暂不离开了:“你想让我如何?”

    “如你所见,我走火入魔时神思混沌,容易被勾起杀戮之心,和……”他钳住崇嫣下巴,与她鼻尖对鼻尖,深深望了她衣领大开的颈侧一眼,牵起恶劣的笑:“情欲。”

    他说得太直白,崇嫣面色微红。

    同时也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吻她,不是出自情爱,而是出自情欲。

    霍凛:“我不欲让人知晓我走火入魔之事,万一日后又碰到今天这种情况,由你来帮我遮掩。”

    崇嫣提出异议:“可我也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啊。”

    她是西厂厂公之妹,他是东厂厂公义子,霍凛来找她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若她去找霍凛,难度就大很多。

    姜少娴肯定会有所察觉。

    或是察觉霍凛的身份,或是察觉她欲恢复记忆。

    霍凛轻轻地笑了:“崇嫣,你为着自己的事,倒是会想着法子联络我,怎么轮到我让你动,便有难度了呢。”

    “说起来,你倒提醒了我,与你打交道,我应多上一层枷锁才是。”说罢,他一只手钳住崇嫣双手。

    崇嫣瞪圆了眼,她眼睁睁看霍凛从衣裳暗袋里掏出一颗药丸来塞进自己嘴里,她脑子一蒙,当场就要吐掉,霍凛的唇却立马覆了上来。

    药丸在他二人唇齿间被咬碎,碎药被抵进她嘴里,药味弥漫。

    “你给我吃的什么?”崇嫣脸色刷白,那药丸滋味辛辣,从喉咙中滚过似火烧,这种热热的状态让崇嫣想到一种可能。

    她不禁泪意弥漫:“霍凛,你无耻,我可是帮了你,你居然给我喂这种东西。”

    亏她因为他的艰难经历而心疼,还给他点长明灯,甚至因自己可能是帮凶而愧疚。

    原来他一直没忘他要破坏,这就是他对她的复仇。

    崇嫣感觉腹内似乎也热热的,她忍不住去看霍凛,他神色冷峻得很,额角突突跳动,毫无情意的样子,等药效发作得更厉害,她便会缠着这样的他亲吗?

    他给她喂这东西,是想看她发作后的丑态吗?

    “霍凛,你就是条小狗!”崇嫣抽泣着斥责,只会舔她,咬她,末了还冲她龇牙。

    “只有对自己不自信的男人,才会给女人喂春.药!”

    春.药?

    霍凛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他感觉自己经脉堵滞的地方更疼了。

    他好不容易才慢慢平稳内息,压制走火入魔,差点被崇嫣毁于一旦。

    崇嫣恨得咬牙,朝霍凛扑上去:“谁怕谁,你给我喂春.药,我也可以把你当去掉守宫砂的工具。”

    霍凛精准地抓住崇嫣两条腕子,一字一顿道:“没有给你喂春.药,我身上没有这种脏东西,这是毒药。”

    毒药?

    她弄错了?

    崇嫣愕然,脸上火辣辣的,可转念一想,毒药就好很多吗?

    还不是他控制她的手段。

    霍凛:“一个月找我拿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

    崇嫣听着,哼一声,倔着不应,猛然她身体失重,竟是被霍凛竖直着抱起来,她忍不住发出短促惊呼。

    崇嫣低头,于夜色中注视着霍凛好看又逐渐混沌的星眸。

    “这种时候,别招我。”霍凛警告,都告诉她了,走火入魔时很容易被勾起情欲,为什么不听?还逮着他扑。

    不自信的男人,她认为自己会是这种人?

    霍凛极力让自己从崇嫣身上那股体香中抽离,他偏头,脸埋在她发丛间,薄唇轻碰崇嫣的耳垂:“给我念一段……”

    念一段?

    崇嫣微微瞪大了眼,眼底诧异闪过,本不想从,奈何人被对方叼着,只好磕磕巴巴地念一段:“酒、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①

    抱着她腰肢的手臂倏然一紧。

    崇嫣呼吸一窒,以为是个警告,忙抓紧念:“把腻乳微搓,酥.胸汗帖,细腰春锁。”②

    霍凛眼眸猩红弥漫,堵滞的经脉疼得要命,他体温渐渐转低,可心口仿佛包着一团火,快爆掉了:“崇嫣,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不会杀你?”

    崇嫣沉默片刻,闷闷道:“我就看过那么几首,别的不会了。”

    霍凛深呼吸,再深呼吸:“我是要你给我念一段清心经!”

    清心经?

    佛家念诵来静心的经文?

    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啊!

    崇嫣摆烂:“我不会。”

    霍凛闭了闭眼,他实在有些始料未及,她跑过那么多寺庙,可竟一首清心经都念不出来,她在皇山寺亦住了好几天,都听沙弥念了些什么,光给她的阿兄生辰祈福去了吗。

    思及此,霍凛心头越发有些燥。

    他偏头凝望崇嫣的眼眸:“那你失忆这两年都学的什么,夫子有没有教你静心的东西?”

    崇嫣抿了抿唇:“夫子教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兄如父,我要听阿兄的话。”

    这话听着,更让人生气了。

    但这不能怪崇嫣,若她失忆是姜少娴一手促成,对方确实是会这么做的性子。

    霍凛找回了些许理智,可喉间干涩得很,他伸腿将崇嫣一绊,女人惊呼一声,不自觉圈紧霍凛脖颈,被横放于床榻上。

    他摩挲了下她的面颊:“你把腿并起来,我教你念清心经,下次遇到今夜这种境况,念给我听。”

    ……

    夜已深,霍凛一句句教崇嫣诵着清心经,崇嫣再复述一遍,他听着她从刚开始的颤声吟哦,再到后来的低泣求饶,

    他曾想过再见面后崇嫣会如何求饶。

    夜风轻拂纱帐,汗意蒸腾间,霍凛迷迷糊糊想,没有一种会是现下这种情况。

    -

    天将破晓,街上人声渐起,唯春藤坊此等烟花巷纵情享乐了一夜,正陷入一片好眠中。

    花魁姑娘们还未起身梳妆,楼内,靴履踩着台阶拾级而上的声音分外惹人注意。

    为首的那人样貌颀秀,虽身穿寻常衣衫,腰间却挎着雁翎刀,正一边寻上楼来,一边左右环顾,像是找着什么人。

    出来打水的杂役见了,忙放下面盆,殷切地迎上去:“谢大人吉晨安康,谢大人找哪位姑娘?”

    这杂役终日劳作有些驼背,鼻端下还有一颗长毛了的痣,甚是丑陋,谢执玉身后两名随行的西厂锦衣卫抬起雁翎刀让杂役站远点,勿脏了谢执玉的袍子。

    谢执玉却摆了摆手,对那杂役笑道:“我找你们苏姑娘——”他故意拉长了音,见杂役面露惊愕,才慢悠悠说完后半句话:“房里的魏大人。”

    杂役忍不住朝一个方向看了眼,谢执玉捕捉到了,立马抬步走去:“是那一间罢。”

    杂役神色紧张地追在后头:“谢大人,魏大人还在睡……使不得呀!”

    谢执玉步履飞快:“无妨,我是他上峰。”

    论官职,谢执玉任锦衣卫指挥使,魏凌迟乃锦衣卫镇抚使,谢执玉确实乃魏凌迟上峰,然而他们一个听令于西厂,一个效力于东厂,且魏凌迟一入京,皇上就给了他越级面见天子之权。

    俨然将镇抚使放在了与指挥使相制衡的位置。

    谢执玉即将推门之际,房门从内部打开了——

    暖暖的女儿香涌出,谢执玉挑起眉梢,只见魏凌迟只披了件外袍,懒懒散散地倚着门框,声音是还未睡醒的哑:“谢大人,早啊。”

    刚刚睡醒竟也戴着那半片面具,丝毫不给人窥探其真容的机会。

    且他嘴唇都被咬破了,平添一抹艳靡,倒像是真的来寻欢作乐般。

    观察一息,找不出破绽。

    只是觉得这双眼,莫名熟悉得很,令他时常忍不住多看两眼。

    谢执玉笑起来:“不愧是魏公的义子,豪掷千金包下春藤坊的断魂酒,此等财大气粗令谢某佩服。”

    “哪里话,魏某全仰仗义父,哪比得上谢大人,出身幽州大族,底蕴雄厚。”霍凛也跟着笑。

    谢执玉,他阿姊前夫君的庶出弟弟。

    锦衣卫走到高位,皆无世家仰仗,谢执玉亦是如此。

    他是数年前被谢府逐出族的那一个。

    罪名是觊觎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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