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金银铺是最挣钱的行当之一,普通人根本开不起,开了也难以持久。
能成为老字号的金银铺后面,往往都有某个大家族站台,且多是江南世族。
武媚娘与萧淑妃争斗多年,对兰陵萧氏最是了解。
她见金银铺牌匾角落写着“江南吴记”,便知道这面上是吴氏产业,实则是萧氏产业。
李治见东女国使节和吐蕃使节先后进入金银铺,朝武媚娘道:“媚娘,咱们也进去瞧瞧?”
武媚娘不愿进萧氏店铺,笑道:“我瞧那吐蕃人会找东女女王麻烦,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李治只好独自进去。
铺内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墙角立着八座红皮大木柜,柜上金光闪闪,摆放着各种金银器物。
东女女王正站在一个木柜前,打量一只精致的鎏金卧龟薰炉。
“如此精美之物,也不知我东女国匠人,能不能做出来。”她幽幽感叹道。
旁边一名女护卫笑道:“女王不必感叹,咱们回去时,重金聘一名唐匠,让他将手艺传给族中匠人便是。”
另一名女护卫道:“就不知何时能回去,这里虽繁华,却教人害怕。”
壮汉车夫结结巴巴道:“我、我也害怕。”
先那名女护卫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车夫憨憨一笑,也不生气。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宾就女王,你可真会逃啊,竟逃到了大唐来,难怪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东女女王转头看去,只见一群吐蕃人大步进到铺中。
她用唐语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为首的是个头戴金环的吐蕃人,长的英武雄壮,他也用唐语道:“女王的吐蕃语应该比唐语更加流利才是,何必装听不懂呢?”
宾就女王道:“你到底是何人?”
吐蕃首领笑道:“我是女王未来的夫君,相信女王已收到我父亲送你的聘礼吧。”
宾就女王目光一冷,道:“你是达延的儿子?”
吐蕃首领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吐蕃礼节,笑道:“本人都布,为娶女王为妻,已将一妻四妾全部杀死,女王当知我诚意。”
宾就女王微微变色:“你就是那个都布?”
都布微笑道:“想不到女王也听过鄙人名字,实在荣幸的很。”
宾就女王冷笑道:“阁下父子身为吐谷浑人,却卖身吐蕃,西羌诸部,谁人不知?”
都布并不生气,感叹道:“世事无常,有时由不得自个做主。就比如女王阁下,如此高傲之人,为保全国家,也不得不背井离乡,来俯就唐人。”
宾就女王沉声道:“我已有丈夫了。”
都布笑道:“女王也可以为我杀了他。”
东女国男子都由王夫统帅,那名壮汉听他侮辱王夫,大吼一声,朝都布冲了过去。
也不见都布有什么动作,壮汉就被他举了起来。
宾就女王身后两名女侍卫拔出弯刀,也朝都布冲去。
都布将大汉在身前一抡,女护卫们低头闪躲。
都布顺势将大汉朝门外扔出,两手一抓,捏住两名女护卫咽喉举起,两名女护卫惨叫一声,手中弯刀落地。
店掌柜和店伙正要上前制止,被其他吐蕃人拦住了。
宾就女王眼中充满怒色,拔出一柄银色小刀,正要动手。
忽然,一个黑影从外面飞了进来,正是被扔出去的东女壮汉。
那壮汉落地后踉跄两步,便稳住了身形。
宾就女王微微一惊,向门口看去,只见一名头戴幞头的俊朗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那青年自然是李治,他原本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东女大汉忽然飞出。
薛仁贵跨步挡在他身前,抓住大汉转了一圈,又给扔了回去。
他知东女国是友非敌,故扔的时候斜朝上,壮汉也就容易落地了。
店掌柜朝都布大声道:“你们这些外邦人,在长安动刀,是想进万年狱吗?”
都布微微一笑,道:“是她们攻击我,我自保而已。”
他嘴上虽在笑,手上却丝毫不留手,两名女护卫都被掐的翻白眼了。
薛仁贵见他如此张狂,冷哼一声,朝都布冲了过去。
几名吐蕃人过去拦截,被他三拳两脚,轻易打翻。
都布见薛仁贵越逼越近,甩开两名女护卫,趁薛仁贵踢飞一名吐蕃人时,一手抓住他腰带,另一手抓住他臂膀,将薛仁贵举了起来。
薛仁贵被举到都布肩膀处时,用手臂勾住都布后脖颈,旋身一甩,反将都布凌空甩了个跟头。
都布反应倒快,落地时一只手在地上一撑,翻了个身,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地。
两人兔起鹘落,周围人都来不及反应。
宾就女王扶起两名女护卫,朝薛仁贵拱了拱手,道:“多谢勇士相助。”
薛仁贵只点点头,回到李治身后站定。
都布缓缓起身,朝李治打量了一会,道:“朋友,何必要多管闲事,不怕麻烦上身?”
李治笑道:“我这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
都布凝视了他半晌,道:“瞧郎君仪表不凡,定是哪位勋贵家公子,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郎君,定要跟我过不去?”
李治道:“那这位娘子又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跟人家过不去?”
都布笑道:“郎君误会了,在下并非刻意为难她,她是东女女王,我是吐蕃使节,这是我们两国之事。”
李治道:“这娘子既来长安,便是我大唐客人,你也是大唐客人,却为难另一名客人,可有把主家放在眼里?”
一名吐蕃人叫道:“你这唐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我们是使节,是你们皇帝的客人,不是你一个小民的客人,你管的太宽了吧!”
李治微笑道:“是我们皇帝请你们来的吗?”
那吐蕃人一愣,道:“也差不多。”
李治淡淡道:“差得远。你们并非我大唐天子请来,而是身为属国,来我大唐朝拜,说你们是客人都抬举了。”
那吐蕃人勃然大怒,便要朝李治冲过去,被都布伸手拦住。
都布沉声道:“朋友,你若看上宾就女王,想娶她为妾,那就想错了,东女女王不会嫁给外国男子。”
李治微笑道:“在下知道,也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有些奇怪。”
都布道:“奇怪什么?”
李治道:“你明知女王殿下不能嫁外国人,为何还死皮赖脸纠缠别人,吐蕃人都这般厚颜无耻吗?”
都布脸色数变,却没有发作,只淡淡道:“我是代表吐蕃国与女王联姻,自然不同。”
李治笑道:“那就更奇怪了,你一个吐谷浑人,竟代表吐蕃人跟别国联姻,这不是天大笑话吗?”
都布死死盯着李治,半晌之后,脸上竟又露出笑容,道:“在下吐蕃人,并非吐谷浑人,郎君说笑了。”
在两人说话期间,外面忽然又进来十几名客人。
都布瞧出这些人都不似普通人,心中更加忌惮,转头朝宾就女王微微一笑。
“女王殿下,你买这东西,是为去武府祝寿吧?”
宾就女王冷冷道:“关你何事?”
都布哈哈一笑,道:“那咱们很快又会见面了。”带着手下大步离去。
宾就女王朝李治行了一个东女国礼节,道:“多谢贵人相助,请贵人留名,改日定亲自登门道谢!”
李治微笑道:“女王是客,只要遵守本国律法,不惹是非,我唐人自会以客礼相待,不必言谢,告辞。”
转身离开了金银铺。
一名东女侍卫道:“哎,这唐人也不知是什么人,不仅长的俊,还这般会说话,真想绑回东女国去。”
另一名女侍卫笑骂道:“没瞧见他身边的勇士连都布都打倒了,我看不是你绑他,是他绑你才对。”
先那侍卫笑道:“那也不坏。”
宾就女王瞪了两人一眼,道:“嘴碎什么,别忘了这次来长安的目的,赶紧走吧。”
买了一件礼物,命掌柜的装好,出铺上了马车,朝武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