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雨水还在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萧珩之穿行在山间小道,脚步轻而迅捷。
荒山周围寒气逼人,他抬头望了望那熟悉的山势,喉间微微发紧。
他不知归野会被关押在何处。
但既然是想引他前去,定然是他会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
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兽场。
兽场之前是在竹山的地下,但算年头,此时应该是藏匿到荒山中了。
那地方足够隐蔽,也方便干些杀人的脏事。
夜半时分,是兽场最热闹的时候。
时不时会传来一阵虎啸声,周遭即便有村落听到,也只会觉得是山中有猛兽出没。
绝不会想到是有人为看厮杀戏码,豪掷千金。
萧珩之走到茂林丛木边,看到守船人撑着桅杆揽客。
荒山在湖中,从这里过去,需要坐船。
但萧珩之不敢渡船。
他清楚,只要踏上那条船,他的行踪便再无隐蔽可言。因此他选择绕远路,从山脊攀爬,翻越陡峭的山岩,避开每一个可能暴露的位置。
他不曾这样谨慎过。
换作从前,自然是玩命闯进去,能救就救,救不了就死。
反正他烂命一条,值不了几个钱。
可如今他牵挂着姜娩,生怕自己葬送在此。
他甚至突然有些后悔,后悔给她种下春苦散。
可一切既已发生,他只能确保自己此次别死在这。
翻越最后一道山脊,猛兽低沉的吼叫越来越嘈杂清晰。
他伏在山崖上,目光穿过茂密的树林,落在兽场的大门处。
那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影络绎不绝。
这些人大多是前来观看血腥戏码的权贵,手中捏着生杀的赌注。
萧珩之眼神冷漠,目光扫过兽场四周。
这里比他想象中更加松散。
看似没有守卫,但实则每一个角落都可能埋伏着陷阱,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他潜入兽场外围,踩着死角,隐入黑暗。细密的雨水声,能掩住许多动静。
他每一步都格外小心,呼吸也极尽压低。
一路深入,熟悉的景象逐渐涌入视线——
破旧的囚笼、血迹斑驳的沙地、四处弥漫的腥臭味,瞬间将他拉回到那段黑暗的过去。
他指尖攥紧,敛下这些情绪。现在他必须集中精力。
关押赤奴的地方和大牢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大牢的门闸是木头,兽场的门闸都是铁棍子。
他一路循过来,听到了模糊的动静——归野的声音。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杀便杀,何必拐弯抹角!”
声音带着隐忍的愤怒,夹杂着几分虚弱。
萧珩之透过缝隙,看到他被锁在一处低矮的铁笼中,双手被粗重的铁链束缚,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折磨。
萧珩之捏着匕首,刚想再靠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他瞳孔微缩,迅速侧身隐入阴影中。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和得意。
紧接着,周围的火把齐齐点燃,将他暴露在明亮的光芒下。
萧珩之目光冰冷,环顾四周,只见无数弓弩从暗处对准了他,箭尖寒光凛冽。
四周的守卫早已严阵以待,堵住了所有退路。
为首的男子是兽场主。
他撑着伞,缓步上前,目光中透着嘲弄:“十七号,你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萧珩之捏紧拳头,没有说话。
十七号,是他的编码。
“啊不对,现在应该叫你,萧珩之。”
兽场主冷笑一声:“真是稀罕,一个赤奴,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拍拍手,归野被人拽了出来,手脚都被捆上了铁链,动弹不得。
“你敢让这个小子来偷金丝玉符,冒领太后孙儿的身份,那我今日杀了你,倒也算肃清皇家血脉了。”
兽场主抬手,周围的守卫齐齐上前,飞跑过来将他制伏。
萧珩之冷眼手指微微蜷起,随即猛然发力,肩膀一沉,将压住他的两人撞得一个趔趄。
他反手一拳,狠狠击中其中一人的下颌,那人闷哼一声,瞬间倒地溅起一片水花。
“想杀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等其余人反应,他一个侧踢踹翻身后偷袭的守卫,随即抛起短刀,直中要害。
他迅速逼向归野,斩断拴住他的锁链。
弓箭与此同时齐发,他堪堪挡下,后背还是中了一箭。
箭尾深深插入血肉,带着刺骨的痛楚。他咬紧牙关,额角沁出冷汗,却丝毫不减动作。
归野大口喘息着,低声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不该来的。”
萧珩之冷哼一声,将他从地上拉起,低声道:“少废话,活着出去再说。”
两人刚迈出一步,周围便响起一阵冷笑。
更多的弓弩从暗处显现,刺眼的火光映照出密密麻麻的黑影。
杀意扑面而来,只待兽场主一声令下,就会齐发箭矢。
“萧珩之,我知道你的本事。当年杀了一百头兽,我在这这么多年,也只遇到过一个你这样的。本来想等以后,这兽场主的椅子交给你来坐,可你偏偏不知好歹要逃。”
萧珩之面无表情,冷声道:“兽场主?不还是给人当狗吗?乌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主子是谁。我告诉你,今日来前,我已向太后递了信,若我明日未归,这荒山不仅要被推翻,你也要被挫骨扬灰。”
乌恪捏紧了拳头,显然是被他唬到了。但面上依然是强撑镇定:“你搬出太后来,以为我就会怕你?”
“不怕?那你离我那么远?是不是担心一靠近,就被我一刀割喉啊?”
萧珩之说着就往他靠近,越走越快,一把把他脖子拽过来。
“你觉得我跟你,谁会先死?”
说着就掏出匕首,作势要刺过去。
乌恪手里的伞被惊落,连连大声喊着:“都愣着干嘛!快把他拦下!”
三个守卫飞快甩着粗铁链,绕着萧珩之的脖子把他往后捆。
乌恪慌乱中下令:“把他和那小子带走!”
很快,两人双双被铁链束缚,拖向兽场深处。
萧珩之被黑布袋蒙住头,耳边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和低沉的兽吼。
头套被摘开时,他睁眼,昏暗的囚笼映入眼帘。
熟悉的铁锈味涌入鼻腔,他微微皱眉,目光冰冷如刀。
归野靠在囚笼一角,喘息微弱,浑身血污。
他看向萧珩之,苦笑一声:“又回来了。”
“你还笑得出来?”
“我高兴。”
他扯了扯嘴角,毕竟他已经做好了死在这的准备。
他想的是,萧珩之从前救过他,这次也算是偿还了。
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救他。
连自己都能看出,这场局就是想逼他现身,但他竟然还是来了。
他偏头看过去,问:“你真给太后留了信?”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没必要闹大。”
他揉揉眉心摇头,掏出一个东西:“但是我有这个。”
“这是......?”归野凑近看了一眼,“兽笼钥匙?”